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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躁的盐水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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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血腥程度拉满,却能荣获多项大奖,《智齿》究竟优秀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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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关注的是,影片《智齿》改编自作家雷米的同名中篇小说。与一般对原著做较大改动的电影不同,该片与小说构成了协同互文的跨地域、跨媒介叙事关系。

另外,影片建构于警匪对立的传统叙事内容之上,但不太注重故事情节的曲折、角色属性的反转与打斗动作的酷帅,而是用一种文艺片的叙事节奏,延伸叙事视角、塑造叙事人物、营构叙事空间与潜藏多重隐喻,展现出了不少游离于香港警匪片叙事传统的美学新质。

 
影片里,她被斩哥用枪指着头,眼前闪现出了斩哥的两个头像,凸显她对斩哥行为意图的不解与困惑。按理说,斩哥在空间上最接近边缘族群,但他不想去理解王桃等人的生活和情感。

所以最后在寻找王桃的时候都不愿意大声喊一声,从而导致被误杀。这一方面反映出社会不同阶层疏离之大,一方面折射出资本主义社会始终存在难以根除的弊病和顽疾。
斩哥与王桃是影片的主角,但是任凯这个角色不可或缺。从片名“智齿”就可以看出,影片创作者赋予了任凯以重要作用。首先,任凯是贯穿案件处理始终、发挥情节导引作用的角色。

 
影片开始是由斩哥调查凶杀案,但很快随着任凯的介入,后面案件发展推进都在他的视线之内。影片首尾都是任凯独立在垃圾堆,以及他回忆前夜警匪搏斗的画面,这种首尾呼应的结构更表明了他对剧情的指引导向作用。
其次,他是调节电影叙事节奏的唯一角色。影片的高潮具有层次性,而控制高潮有节奏来到的角色就是任凯。如开头不久斩哥追捕刚出狱的王桃,任凯赶紧出面阻止,并让王桃趁机逃跑,为王桃回头向斩哥忏悔留下情节空间。

 

故事中间,王桃被毒贩团伙追杀,任凯出面解救却丢了手枪,为结局埋下伏笔;影片的高潮也就是结局,任凯击毙了与斩哥搏斗的凶手山田收,而王桃用任凯的手枪误杀了斩哥。最后,任凯是观众理解影片意蕴的重要介质。
任凯开始很不能接受斩哥对待王桃这个族群的态度,这有他同情底层人的一面,但更多是对法律规则的遵守和尊重。所以当为了破案时,他就欠缺尊重底层人的意思了。如在审问可乐姐时候,直接问她是否有特殊癖好和性需求。

 

这比斩哥的问题更有鄙视的味道;面对搞丢他枪支的王桃,气急败坏地将之铐在垃圾堆旁边,导致王桃被山田收劫持而陷入危险。任凯注重保持身份地位,平时打扮精细,衣着光鲜。
而影片镜头对他翻找垃圾却撒了一身、看到尸体不禁呕吐等细节都给予了特写,表明他与都市边缘环境的不协调,不像斩哥毫无心理障碍地出入垃圾堆。影片最后,他代斩哥向王桃说“对不起”,而王桃已经精神分裂,无法接受这个迟来的道歉。

 

实际上在王桃眼里,任凯和斩哥没有本质区别,她无法真正理解他们。从某种角度说,影片是对都市边缘族群的观察,表达了对他们生活状态的忧虑,同时透过任凯这个形象告诉观众。
如果不同阶层之间的隔阂不能消弭,或者说,如果不同阶层之间不但不理解反而隔阂越拉越大,那么社会就很难实质性地解决犯罪问题。
影片在全知视角之下,结合人物角色的限知叙事,实现了“人称与视点的相辅相成、有机设置、浑然一体,奠定了影片文本建构的动力学基础,使影片故事拥有了变化多端的‘讲述’角度和多姿多彩的文本风貌。

 

同时也表明影片创作主体或明或暗的叙事策略或‘主观’或‘客观’的介入态度”。影片由此呈现出了各异的人物角色与不同阶层之间的疏离,使得节奏平稳的影片富有层次,蕴含了深刻的社会思考。
废墟寓言:叙事空间与多重意涵
不难发现,影片《智齿》里的主要场景是乏人问津的垃圾场、背街巷、贫民区,辅之以黑白色调与诡怨音效,构成了恐怖瘆人的黑暗末世与礼崩乐坏的人间炼狱。
影片还有个英文名Limbo(译作“地狱边境”),证明了导演刻意远离亮厦明厅和现代文明,营构病态畸变、琐碎浪漫的叙事空间,使得影片处处渲染出一种现代废墟美学。

 

所谓现代废墟美学就是将物质废墟作为文艺表现对象,通过描绘、展示、拆解、重建诸多冷酷荒诞的现实,以思想寓言形式触发人们寻找生命价值和救赎意义。
本雅明在《德国悲剧的起源》中通过研究巴罗克悲剧,发现现代艺术家们不再热衷于塑造高雅完美的形象,转以梦魇、尸体、废墟等破碎意象为表现对象,指出现代艺术具有鲜明的破碎性特点。
可以说,破碎表征着腐败毁灭,废墟是破碎的结果,而现代废墟美学的标志性、关键性要素就是破碎。本雅明的发现正是废墟成为现代主义美学主体和审美对象的重要前提,为人们提供了解读现代主义艺术的密码。

 

影片《智齿》建构的废墟世界具体展现为漫山林立的神像,遍地堆积的垃圾,四散的假肢、手套,溃烂的断手、女尸等破碎物体。这个破碎黑暗的世界,彻底颠覆了宗教神圣性、自然连续性和都市积极性,与历史记忆、现代理性和文明秩序完全无涉。
当然正因如此,王桃等社会边缘族群才能滋生和藏身。他们在这个废墟世界里毫无尊严、苟延残喘,始终无法走进光明,无法摆脱现实的生存危机和精神危机。斩哥、任凯的到来没有投来上帝之光,反而加深了王桃等人面临的危机。

 

更可怕的是,斩哥、任凯甚至都不断被废墟同化,近乎被撕成碎片。如斩哥面对王桃等边缘族群就失去了分析案件时的缜密冷静,任凯开始整洁的面孔和装束到最后都变得残破不堪。
这也正说明破碎可以表述物质形态的腐败和毁灭,也能表现人们混乱与崩毁的内在心理和精神世界。导演郑保瑞如同有“尸体文学的诗人”之称的波德莱尔。
表现了充满破碎“地狱的元素”的都市,谱写了底层边缘族群的“死亡牧歌”,“这便是本雅明所说的‘废墟崇拜’,即现代艺术家对表现物质衰亡、人类死亡的形象的偏爱”。

 

有学者认为,现代废墟“在一定意义上说是对社会主流叙事的无言对抗,对一种被遗忘、被遮蔽事物的肯定与认同。就此而言,我们说现代废墟是一种沉默的对抗的政治诗学空间”。
影片当然不是为犯罪者辩护,也不是批判警察,更不是歌颂废墟,但对废墟的精心营构并加以审美关注,显然有着理解徘徊或躲避在废墟之中边缘人群的意图,某种角度上说这与社会主流叙事形成了解构和对抗。

 

首先就是对抗传统香港警匪片的叙事方式。影片《智齿》从头至尾,未曾出现英明神武的警察、呼风唤雨的黑帮老大、神秘莫测的卧底等,反而是警察任凯、斩哥有过暴怒、无奈、狼狈与颓废;黑社会成员没有很强大的能量,面对警察没有什么狡黠和反抗;
杀人凶手也不是想象中的高智慧者,居然就是眼皮下的拾荒者;犯罪现场不是繁华闹市或高楼大厦,没有精心策划的爆炸和暗杀。以上这些都与香港警匪片的叙事传统有着较为清晰的区隔。

 

其次,影片以破碎颓废的画面与现代都市叙事对抗。现代主流叙事之下的都市总是以明亮多彩、规范有序、积极理性的面貌出现,而现代废墟是都市中阴郁角落与另类空间,容纳着被遗忘和遗弃的人物和事物,这对现代主流叙事有着不可小觑的反拨作用。
影片里垃圾成堆、肢体横陈,散发出的臭味似乎溢出了画面,这一方面反衬出都市光鲜表面之下的糜烂,另一方面映射出资本主义社会无法摆脱的精神危机。
可见,影片创作者有着警醒观众审视和批判现代性对人异化的意图,希冀启发观众能基于现代废墟寻求生命的救赎。本雅明认为“寓言”是现代艺术的基本形式,而“寓言在思想领域就如同物质领域里的废墟”。

 

现代寓言有着碎片性特点,因而就蕴含着层层叠叠的寓意和丰富多重的隐喻。从这个逻辑来说,《智齿》可以称之为现代寓言。我们应该注意到,影片中文名“智齿”和英文名“Limbo”并不是对译关系,二者各自蕴含着多重不同的寓意。
“Limbo”的寓意主要指向死亡、边缘、废墟等,上文已经有充分讨论,在此不再赘述。就中文名来说,智齿在人体内不时地制造隐痛,本身就是人体可以抛弃的碎片,从某种角度说,智齿的存在意味着个体内在的不统一。

 

可以发现,影片里除了任凯,斩哥、王桃、山田收等角色也都有自己的内在隐痛,这导致了他们情绪不时地会失控爆发,无法形成完整的理性思维。
如斩哥和王桃的隐痛都是斩哥妻子遭遇的车祸,因此,斩哥见到王桃就陷入暴躁冲动,而王桃一直无法抵达光明地带,所有这些揭示出现代社会和谐统一的表象就是一种幻象。

 

另外,智齿造成的是需要压抑的疼痛,影片里的每个人似乎都在梦魇中压抑着痛苦。任凯智齿带来的疼痛和他面临的困难一样,强度逐渐加大,而任凯压抑的力度和难度不断增强,情绪越来越焦躁,最后接近精神崩溃边缘。
王桃为了活下去,从头至尾都忍受着无法逃脱的殴打和凌辱,要么是斩哥的殴打,要么是黑社会团伙的凌辱,要么是山田收的死亡威胁,最后只能蜷缩在柜子里,这无疑隐喻着她无法突破的人生困境。
任凯在小说里说智齿是“立事牙”,在影片里说是“智慧牙”,哪种名称都明显在喻指着他的成长蜕变和思想彻悟。然而无论是建立事业,还是增长智慧,他都必须经历“智齿”带来的疼痛,且在智齿这个碎片从身体脱落(被打落)才宣告真正实现。

 

结语
至此也到了影片的高潮和结局部分,任凯、斩哥、王桃始终压抑着的情绪得到了完全释放,每个人都实现了灵魂的自我救赎。观众到最后才可以从沉郁的剧情走出来,能获得观照现代社会边缘和现代人性异化的多重目光。


[ 此貼被暴躁的盐水鹅在2023-08-15 14:0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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