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义乌,世界根本过不了圣诞节。
据彭博报道,中国每年出口价值61亿美元的圣诞产品,其中约80%来自义乌,义乌生产的商品中,约45%出口到美国。
根据美国圣诞树协会的数据,每年美国需要近一亿棵圣诞树,其中81%是人造的。
美国商务部数据显示,85%的人造圣诞树是从中国进口的,尤其是在义乌。
围绕圣诞节,琳琅满目的商品,从圣诞树、圣诞帽、贺卡、彩带到装饰灯,它们大部分并不来自圣诞老人的“官方故乡”芬兰罗瓦涅米,而是来自义乌。
2020年,义乌市常住人口为185.94万人,十年间新增62.54万人,增速高出全国45.3个百分点,对人才的吸引力甚至大于很多一线城市。最新数据显示,2021年1~11月,义乌市进出口总值3562.1亿元,增长24.5%;其中出口3351.2亿元,增长21.8%,增速超过全省平均水平1.7个百分点。
从货郎走街串巷“鸡毛换糖”以物换物的时代,到出口全世界,义乌从一个县城,成为世界闻名的小商品集散中心,被称为“世界超市”。因为低价、货品齐全等优势,义乌近20年来,也成为世界各地经销商采购批发大量圣诞商品的地方。
一棵3米高、价值300元人民币的人造圣诞树,从1688出发,到亚马逊、到沃尔玛,价格直接翻番。一个圣诞主题的头箍,在1688上批发价2.5元人民币,在亚马逊上卖2.5美元。多年以来,义乌作为圣诞商品的源头,供应链上的商人也赚得盆满钵满。比如义乌圣诞工艺品行业的头部企业鑫特安,据其官网介绍,年销售额达1.2亿元。
但是当疫情从一只“黑天鹅”成为“新常态”,一系列连锁反应让义乌的圣诞生意一波三折,原材料成本上涨、海运价格飙升、货柜“一柜难求”、旅行限制、限电等等因素都在影响着这条产业链。
一、蝴蝶效应
义乌的货运不出去,国外的家庭就买不到圣诞树和礼物。
充满节日氛围的12月是每年的常规购物旺季,但是近年来,由于疫情带来的供应链危机,美国零售商的库存水平已降到近十年的最低点。消费旺季,供不应求,进口商品出现涨价潮。
据CNN近日报道,大多数进口商品较2020年水平涨价25%左右。而根据美国圣诞树协会的说法,今年圣诞季,大多数圣诞树零售商将不得不将价格提高 20%到30%。
现有库存可以覆盖销售月数,目前库存水平只能覆盖1个多月的销售额(数据来源:美国普查局,图源:Bloomberg )
造成库存水平降低、商品价格上涨的直接原因是运输不畅,货根本运不出去。
疫情,叠加苏伊士运河堵船、海外多个码头拥堵等事件的影响,导致全球海运市场持续高烧。上海航运交易所的中国出口集装箱运价指数在2021年上涨至3200+高位,是去年年初的三倍。
National Tree Company是美国一家有60年历史的人造圣诞树销售公司,其商品大多产自中国。该公司的中国供应商James Li在10月份接受美国媒体采访时说,他的工厂大概积压了150个集装箱的圣诞树,总价值约300万美元,但是因为有很多货船到了美国后并没有从港口返回,船只不够,货物根本无法运出。
National Tree Company的CEO也表示,与去年相比,公司在货运上支付的费用增加了10倍,而这些成本只能转嫁给消费者。
上海航运交易所中国出口集装箱运价指数
证券时报的报道称,中国至美西的航线从往常的5000美元一度涨至2.2万美元,除此之外还有货代公司的层层“炒柜”抬价、货品在港口排队等待时产生的各种附加费用。
一家在义乌做铝膜气球
(多用于节日、派对)的工厂负责人告诉真探:“很多国家港口都关闭了,货柜不好定、价格上涨,海上运输的时间又拖了。” 虽然他经营的工厂客户更多是外贸公司,自身并不直接对接货运环节,但是他表示,今年的外贸单量现在看“只有以往的一半”。
除了紧张的运输问题,原材料的上涨也是个问题。
一家专营圣诞树出口近20年的义乌工艺品厂告诉真探,临近的温州通常是他们采购上游原材料
(主要是塑料)的地方,今年塑料的价格上涨近30%,这直接导致了订单价格的上涨,但为了维持订单量,利润空间的压缩在所难免。
12月份已经是这家工厂休息的时段了。一般来说,每年3、4月份,刚过完中国的农历春节,客户就会开始下单,中间陆续会收到一些补单,到6、7月份已备好产品,工厂就会开始出货。所以下半年是义乌圣诞商品出口的旺季。“前几年我们也做内销,会拉长工期到12月份,但是自从前两年不提倡过洋节之后,国内的单子就少了,现在主要还是在做外贸。”上述工厂负责人陈雪
(化名)说。
作为一个规模不大的工厂,其主要订单还是来自于老客户,出口地区以南美和俄罗斯为主,一年的销售额不到一千万元。陈雪说,今年的单量并没有出现太大的波动,与往年基本持平。疫情带来的消极影响被中国工厂率先复工的节奏部分抵消,“一些别的国家供货不正常,还是有好些单子回流到中国了。”
二、不过圣诞节
在福田街道的义乌商贸城有一条“圣诞街”,是圣诞商品专区,这里的圣诞氛围比哪里都要浓厚,到处都是圣诞帽、小驯鹿、圣诞树、彩灯。“圣诞快乐”“Merry Christmas”“Frohe Weihnachten”,各种语言的圣诞祝福随处可见。
而当大家真的在家中团圆,拆礼物、吃火鸡庆祝圣诞的时候,这里的圣诞节已经结束了。在义乌,圣诞并没有被赋予很多意义,这就是一门生意,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圣诞老人玩偶的边上或许就挂着“福”字和春联。
在义乌商贸城,圣诞树边就放着春节的大红灯笼,图源:纪录片《圣诞快乐,义乌》
去年年初的鹿特丹电影节上,一部来自塞尔维亚导演马拉登·科瓦切维奇的纪录片《圣诞快乐,义乌》登上银幕。片子将镜头对准了圣诞商品工厂的工人,他们或是背井离乡来义乌打工的年轻人,或是附近村庄的老人,正是他们亲手缝制、操作机器,生产出了这些让大洋彼岸的人们感到“幸福”和“温暖”的东西。
圣诞商品工厂中工人们在制作圣诞帽、雪人,图源:纪录片《圣诞快乐,义乌》
义乌的商人对于需求的细微变化尤为敏感,陈雪说,“你别看圣诞树好像都长一样,但是也是有变化的,比如这几年就比较流行北欧风的,所以我们很少有库存”。而在圣诞生意难做的时候,他们抽身的姿态非常果断。
根据企查查最新的数据,我国目前现存圣诞工艺品相关企业有3102家,浙江省现存圣诞工艺品相关企业1170家,其中有728家在义乌市。虽然近十年来,相关企业的整体数量还是呈上升趋势,但是看新增数量,逐年下降。2019年,义乌市新增圣诞工艺品企业53家,同比减少3.64%;2020年新增10家,同比减少81.13%;2021年前11月,义乌市新增圣诞工艺品3家,同比减少70%。
自从2020年疫情爆发蔓延全球后,跨国出行的限制一直没有全面开放的迹象,外国采购商不能像从前那样来到义乌,线下看货订货。多个做跨境贸易的商家告诉真探,很多订单的成交转移到了线上平台,比如阿里巴巴的1688、义乌的义乌购。
义乌购总经理王建军在接受经济观察报采访时说:“疫情让外商进入国内变得困难,也让国内采购商开始转向线上进行采购,很多外贸企业都开始尝试拓展内贸市场。”
这意味着,转内销、拓品类成为很多商户的选择。
义乌的商户在敏锐地寻找下一个“金矿”,比如积极拓展产品品类,像万圣节、复活节、春节,也有人开始投身直播带货。距离商贸城仅2公里的义乌的江北下朱村,已经快速聚集形成了直播网红基地,并不起眼的“城中村”给商户和逐梦的主播们创造了另一番天地,下一个财富故事开始叙写。
“鸡毛”这个意象或许最能代表义乌及其背后那群充满坚韧不拔、敢闯敢拼的商人。鸡毛最贱,但是养活了“鸡毛换糖”的祖辈;鸡毛最轻,但有风就能飞上天。
历史上,人多地少的义乌都是浙江最穷的县份之一。穷则思变,农闲的时候,义乌人走街串巷,用当地甘蔗做的红糖去换可做肥料的禽畜毛。“鸡毛换糖”的商业传统给予义乌人经商潜能。但直到1982年,时任义乌县委书记谢高华顶住“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反对声,宣布开放小商品市场,义乌人才放心地做起了生意。
商贸城形成了聚集效应,义乌的小商品生意越做越大。小商品、外贸、电商、跨境电商、直播带货,一路上,义乌的中小商户们无时无刻不感受着市场的风向和温度,然后顺应时势,探索着自己的位置,让这个小县城的发展把握了时代的脉搏。
当牛姐玛丽亚·凯莉的金曲《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 又登上了音乐流媒体的热搜榜,咖啡店的杯子变成了红配绿,商场门口多了一些松树,购物网站开始推荐各种花里胡哨的节日礼盒,你清楚地知道——圣诞节来了,2021年就快过去了,你要开始怀念它了。红红绿绿的商品围绕着你,而它们的缔造者,是义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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