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雷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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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险路
祁远脸色又青又黄,如果不是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毒品,程宗扬简直怀疑他吸 毒。但祁远虽然看上去病恹恹的,做事却利落得很。苏妲己刚吩咐下来,他就准 备齐全。
一行二十余人,离开商馆。一共是四辆马车,十二匹马,还有十匹走骡。粮 食都放在车上,八名护卫各自乘马,奴隶们都随车步行。唯一的例外是武二郎。
这位爷毫不客气地独占了一辆马车,把上面的东西都扔了出来,大剌剌往车 上一坐,理由是二爷坐车舒服。
程宗扬心里明白,这厮看着凶强霸道,其实是粗中有细,躲在车里好避人耳 目。
这样一来,车上剩的空间就不多了,程宗扬索性跟祁远一道骑马,也免得武 二郎拿那双虎目瞪他。
王哲之死就像蝴蝶翅膀卷起的风暴,随着时间的推移,影响越来越强烈,越 来越深远。太乙真宗的夺权之争虽然没有表面化,但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蔺 采泉、商乐轩这些太乙真宗的教御们,无不在觊觎掌教的权柄。
即使在远离内陆权力中心的五原城,也开始受到王哲之死的影响。一直深入 简出的苏妲己,也越来越多手伸到外面。而程宗扬,仍然对自己的未来一片茫然。
在大草原时,自己期盼到内陆:到了五原城,又急切地想要离开。现在终于 踏上往南荒的路程,程宗扬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
身为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程宗扬本能地惧怕小职员那种循规蹈矩、枯燥 无味的日子。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想要一种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
程宗扬想起段强,如果告诉他,穿越之后的生活是给一名经营青楼的妖妇当 奴仆,段强一定会跟苏妲己拼命吧。
五原城边缘,明里暗里都有大批护卫在监视出城的行人。程宗扬还在担心他 们逐车检查,祁远已经拿出商馆的旗标挂在马车前方。旗上一只白狐,在风中猎 猎飞舞,那些护卫只看了一眼,就将注意力移到别处。
程宗扬道:“夫人的面子还挺大嘛。”
祁远做的虽是贩奴生意,性子却随和,略带自豪的笑道:“那可不!在五原 城,谁不知道咱们白湖商馆?要论财势,咱们白湖商馆不敢说是五原城第一,要 论消息灵通,人情广厚,还要数咱们白湖商馆。”
在商场上,消息就等于金钱,这个道理程宗扬当然明白。只是区区一家白湖 商馆,怎么能有这么灵敏的消息渠道,连军方的秘信都能打听出来?
祁远神秘的一笑,“别忘了,醉月楼可是咱们商馆的产业。从五原到竞州、 夷陵,单是醉月楼,夫人就开了十三家,什么消息打探不到?”
程宗扬明白过来。苏妲己开这些青楼,目的绝不仅仅是做生意赚钱。利用醉 月楼的人脉刺探消息,才是最要紧的。至于她看重用霓龙丝做成的内衣,也是以 此来提高自己生意的竞争力。试想,醉月楼的妓女们都穿上诱惑力十足的情趣内 衣,那些男人还不趋之若鹜?
自从街头出现护卫,武二郎坐的那辆马车就没有传出丝毫声息,仿佛整个车 厢都是空的。
一阵异样的不安在心头萦绕,程宗扬越走越是心绪不宁,开始怀疑武二郎已 经弃车溜走,让自己这群人去南荒送死。
好不容易离开那些护卫的视线,程宗扬策马靠近车厢,举起马鞭在窗上敲了 敲,“武二?”
车内没有人回答。
程宗扬一惊,伸手拉开车帘,只见武二郎庞大的身体倒在车内,脸上蒙着一 层黑气,肩头那处伤口绽开有碗口大小,发黑的血肉中散发出一股甜腻的腥气。
祁远探头一看,“哟,这是中毒了吧?”
程宗扬跳上车,吃力地扳起武二郎的脑袋,摸了摸他的脉搏。这家伙还没有 死,但离死也不远了,只剩下一口气游丝一样吊着。
水浒中的武二郎最后少了条胳膊,在六合寺出家为僧。可眼前的武二郎毒素 已经蔓延到全身,就是想壮士断腕也来不及了。
“干!”
程宗扬忍不住骂了句粗口,谁能想到自己好处不容易找来当保镖的武二郎, 还没有出五原城就去了半条命?
武二郎呼吸越来越微弱,心跳也变得迟缓,似乎随时都会断绝。当程宗扬的 手掌放在他脖颈上时,武二郎呼吸声突然一粗,眼睛也微微睁开一线。
程宗扬忽然想起王哲曾经说过,自己被雷电击中后,身上莫名其妙多了一桩 生死根的异能:当自己接触死亡之事,那些死亡气息会经过生死根,转化为生命 所需的机能──真阳。
只剩下根茎的青草会重新生长,自己身上的伤口愈合得比以往更快。如果能 把生死根转化的真阳传输给武二郎,也许能救下他一条命。
可是连王哲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才能把生死根转化的真阳传输给他人。
或者还有一种方法,像当日在大草原一样,让浓郁的真阳直接从体内流溢出 来,可从哪里找几万个人同时死给自己看?
程宗扬束手无策,身后忽然传来凝羽的声音。
“蜜罗汁?”
“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毒药,很少有人使用。”
凝羽眉头微微拧紧,“难道他昨晚误杀的,竟然是泊陵鱼氏的子弟?”
听到泊陵鱼氏,祁远立刻一缩头,远远躲到一边。
“那个阴阳怪气的小子?”
“嗒”的一声,凝羽腰间的月牙弯刀跳出一截,露出寸许长的锋刀。她先用 丝帕裹住手掌,然后抓起武二郎的手,在刀锋上一搪。武二郎指上立刻绽开一道 伤口,流出色泽发乌的血迹。见凝羽不理自己,程宗扬抓住祁远,询问泊陵鱼氏 的来历。祁远虽然不情愿,也只好告诉他:“泊陵鱼氏出自海岛,擅长从海底采 集毒物。蜜罗是一种深海才有的生物,传说体内藏有剧毒,经过鱼氏炼制后,只 需一滴就能毒毙十头猛兽。而且被蜜罗汁毒死的,尸体都有股甜腻的味道。”
说着祁远啧啧赞叹,“这虎小子功夫真不错,居然撑到现在还没死。你可千 万小心,那毒只要沾上,命就没了。”
凝羽甩开武二郎的手,冷冰冰道:“救不活了。”
“这怎么成!”
程宗扬顾不得武二郎是自己花了一个银铢重金请来的,急道:“总不能让他 死在车里吧?”
凝羽看了他-眼,腰间弯刀挥出,准确地切去武二郎肩头一片腐肉,然后皱 起眉头。“他用内力化解了大半毒性,真元耗尽,才被毒性反噬。现在就算能活 下来,多半也是废人了。”
程宗扬伸手道:“刀给我!”
凝羽一言不发地掉转刀身,把弯刀递给程宗扬。程宗扬看看锋利的弯刀,说 道:“换把小点的。”
祁远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递了过来。程宗扬摊开手掌,犹豫半天,最后心 一横,拿匕首在掌心划了一道。
滚热的鲜血从掌中滚出,滴在武二郎肩头发黑的伤口中。
凝羽皱眉道:“你这样能救活他吗?”
程宗扬老实回答,“不知道。”
“纵然是个废人你也救他?”
“总不能眼看着他死吧?”
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盼望能出现什么奇迹了。
自己拿匕首割伤手掌,带来的心理压力远远超过肉体的疼痛。但奇迹并没有 发生。武二郎还是死了大半的样子,连身上的虎斑也失去光泽。
凝羽忽然抓住武二郎的肩膀,把他推得坐起身来。然后抬掌印在他背后,冷 冷道:“你可想好了,他即使能活下来,也是个废人,而且还有无数仇家要找你 麻烦。”
程宗扬道:“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凝羽双掌齐出,拍在武二郎背后的神堂穴上,冷喝道:“出去!”
然后闭上眼,不再开口。
祁远咳了一声,望向程宗扬的眼神隐约多了几分亲近。
“老祁走过四趟南荒,什么苦都吃过。都说南荒这条道最危险,林子里的瘴 气,山里的猛兽毒蛇,陷进去就出不来的泥沼,南荒部族的巫术,连南荒的花草 都吃人。其实让老祁说,最险的倒不是这些。
“瘴气不怕,只要躲开就好。就算躲不开,也有避瘴的紫心丹,含一颗就不 怕那些瘴气。怕的是有人不小心被瘴气毒倒,大伙担心被拖累,把人送到村寨里 就不管了。南荒这条道有邪性,邪就邪它通人性。人心一散,各打各的算盘,十 个有九个都出不来。”
祁远拿出一只酒葫芦,先喝了一口,然后递给程宗扬,“新酿的酒,你也尝 尝。”
程宗扬接过来尝了一口。那酒不知泡了什么,味道又腥又苦,咽下之后一股 暖热从喉咙一直延伸到胃囊。
祁远嘿嘿笑了两声,“这是我找人泡的药酒。南荒的毒虫就怕这个味道。”
“天下最险的商道老祁走过两条,大雪山那条是时间有限,每年只有一个月 能走。大雪一封山,就得等来年。南荒这条是邪,总遇上奇奇怪怪的事。还剩两 条,一个北边的冰原,一条是出海,过夜叉珊瑚,老祁还没走过。叫老祁说,不 管什么路,只要人心齐,大伙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再难也能走下来。要是 各走各的,再好走的路也难走。你说是不是?”
祁远说的,与程宗扬在公司里常听到的团队协作理论不谋而合。虽然程宗扬 对这趟南荒之行心里完全没数,但还是添了许多信心。
“多谢老哥,我记住了。”
祁远笑了笑,指着前面的山谷道:“过了那条桥,就出了五原。再回来就是 秋天喽。”
那是一条横跨在山谷间的铁索桥,用六条粗如人臂的铁索链结而成,四条在 底,两条在侧,铁索连结的桥面上铺着厚厚的木板,山风吹来,整座桥都随之摇 摆。程宗扬远远看着就觉得一阵头晕,那些护卫的汉子却是走惯了的。当下两名 汉子催动座骑,旋风般疾驰而过。桥面摇撼着,仿佛随时会把他们从桥上抛下。
祁远两手拢在嘴边,叫道:“吴大刀!别把你的腰闪了!”
这些护卫的头领吴战威从马背上扭过身来,扬着马鞭道:“祁老四!别娘儿 们一样慢吞吞的!”
祁远笑骂两句,等两人过了一半,才吩咐随行的奴隶牵马推车,一辆一辆上 桥。
前面两名汉子转眼就过了桥,立在桥头等候。这边奴隶们一人牵马,两人推 车,分成四组过桥。车轮辗在桥面的硬木上,铁链“吱咛吱咛”发出令人牙酸的 响声。
立在桥上往下看去,脚下是一道宽阔的山谷。丝丝缕缕的白色云雾从谷中升 起,缭绕在嶙峋的山石间,白茫茫深不见底。程宗扬虽然没有惧高症,看过去也 觉得头晕目眩,好在此刻已经是中午时分,硬木上潮湿的水气被阳光晒干,不像 早晚那样滑湿。
祁远为人谨慎,虽然从这条桥上已经不知走过多少趟,仍然下了马,牵马步 行,一边嘱咐那些奴隶,“别往下看!瞧你那呆样,这桥结实着呢!”
程宗扬刚学会骑马不久,让他骑在马上过桥,难度太高。见祁远下马,他立 刻有样学样,也下了马,一手拉着缰绳,盯着桥头的两名护卫,尽量不往下看。
吴战威和同伴立在桥头四下顾盼,不时说笑几句。这会儿刚出五原,大家心 情都还很轻松。
忽然,吴战威旁边那名汉子身体一晃,从马上跌了下来。程宗扬正在诧异, 就看到那个姓吴的护卫弯腰藏在镫下,一面摘下鞍侧的大刀。
“有人偷袭!快回去!”
吴战威扯开喉咙,因紧张而变调的声音在山谷间迥响着,远远传来。
桥上的队伍顿时一阵慌乱,祁远大声喝道:“别跑!都站好!”
这时四辆大车都已经上了桥,八名护卫两两在前押车,程宗扬和祁远走在第 二辆马车前面,后面车上坐的就是武二郎和凝羽。
桥面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行,第二辆车前的两名护卫立刻弃马,从鞍侧摘下弩 机,贴着马车掠过去接应同伴。两人一边跑,一边张开弩机,装上箭矢,动作熟 练之极马车已经上了桥,狭窄的桥面根本无法转身,想退也退不回去。那些奴隶 都惊惶起来,一窝蜂地往后涌,把后面四名护卫挡得寸步难行。
祁远跳到鞍上吼道:“都别动!桥翻了谁都逃不了!把马拉紧!这么窄的桥 面,马惊了先把你们踢下去!”
不知道哪里来的敌人,下手的时机选择得如此阴险。整支商队被困在桥上, 进退不得。这种地形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只要一个好手守在桥头,再多的 人也冲不过去。
他们这一行二十多人,能称得上高手的也就武二郎和凝羽两个。偏生这会儿 一个中毒,一个正助他疗伤,无法分身。
那名落马的汉子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多半已经丧命。吴战威藉着座骑的掩护 擎出厚背砍刀,然后蓦然挺身,与来敌交了一招。
“叮”的一声,那柄数十斤重的砍刀被一柄长剑弹开,接着剑锋一转,贴着 吴战威的脖子划过,带出一串细小的血珠。
吴战威死里逃生,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看出这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连忙 弃马,退守桥上。
紧接着一柄巨斧蓦然劈来,将吴战威的座骑劈为两段。马血漫天飞起,溅得 他满身都是。
转瞬间,六名偷袭者就夺下桥头。那名使剑的好手略退一步,后面使斧的大 汉暴喝着,旋风般抢上铁索桥,大斧狂挥猛舞,将吴战威一路逼开。另外四名偷 袭者无法上前,便拉开弯弓,将接应的两名护卫阻在半途。
吴战威身手不错,猝然遇袭还能稳住阵脚,只不过狭路相逢,对手的巨斧以 长对短占尽优势,巨斧大开大合,把吴战威逼得手忙脚乱。忽然巨斧一沉,砍在 吴战威脚下的木桥上。木屑纷飞中,桥面裂开一个大洞,露出光溜溜的铁索。
吴战威脚下一滑,紧接着巨斧兜头劈来,他勉强横刀挡住,身体被生生砸进 破同。
“回来!”
祁远扯开嗓子,招呼前面两名护卫后撒。后面的四名护卫着急起来,“乒乒 丘、丘、”敲晕了身边挡路的奴隶,纵身跃上马车,在车顶上扳开弩机,瞄着那 名斧手疾射。使斧的大汉格开箭矢,咆哮着横身向前,一斧先劈倒驾车的马匹, 然后大斧一推,把马车横着劈开。马匹嘶鸣着倒在桥上,沉重的身体压得铁索桥 一阵乱晃。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那名持斧的大汉就杀到程宗扬面前,然后举斧 朝他身旁的马车劈去。
程宗扬猛然醒悟,这些人是冲着武二郎来的。他这一斧劈实,现在还生死未 卜的武二郎铁定要被劈成两截。
“武二!”
程宗扬一把砸碎车窗玻璃,叫道:“小心!”
武二粗长的手脚盘在一起,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凝羽盘膝坐在他身后, 白皙的脸上满是汗水,显然已经到了行功的要紧关头。“叮叮”几声急响,使斧 的汉子改变招数,将射来的弩矢格开,然后双臂一振,巨斧带着狂飙卷起车帘, 朝武二郎的面门捣去。
武二郎忽然虎目一睁,扬手一把抓住斧柄,额头上凶恶的虎斑刹那间亮了起 来。
“去死!”
武二郎拽住斧柄,暴喝着一拉一送。斧柄末端的尖刺利矛般没入偷袭者的胸 膛,从背心直贯出来。那大汉难以置信地握着斧柄挣了一下,随即毙命。
“好汉子。”
阴恻恻的声音响起,那名持剑的敌人不知何时掠过铁索桥,幽灵般出现在马 车前。他挺起长剑,阴声道:“接我一剑试试。”
武二郎额角发亮的虎斑迅速黯淡下去。他真元早已耗尽,得凝羽全力相助, 才勉强聚起一点内力。这一击虽然神威凛凛,却是垂死挣扎,他此时身上力道全 无,只能眼看着长剑透帘而入。
祁远拧身从鞍侧拔出一柄快刀,直劈那人后心,叫道:“并肩上!大不了大 伙儿一块上路!”
那人身形鬼魅般一晃,闪过祁老四的刀锋,剑势毫无停顿地由下而上,毒蛇 般直刺武二郎的咽喉。武二郎不甘地瞪大双目,却无力闪避。
眼看长剑就要刺中武二郎的喉咙,忽然,一阵山风吹过,随风飘来一条烟雾 般的黑色轻纱。
黑色的轻纱流水般散开,露出一截清亮的剑锋,在那人剑锷上一触,就像一 道闸门阻止了奔腾的潮水,刺客长剑的去势顿时被阻。接着清亮的剑锋一翻,从 刺客腕间掠过。那刺客握着长剑的手掌蓦然断开,在空中翻滚着坠入山谷。
程宗扬扭头看时,只看到一朵浮动的黑色云雾。那人身体凌空,横飞着悬在 桥上,她全身都裹在黑色的轻纱中,只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飘逸的长纱随风而 舞,仿佛是从天外飞来。
那女子一剑斩断刺客的手腕,还细心地侧过身,避开他伤口喷涌的鲜血,然 后手一挥,黑纱扬起,卷住他的脖颈,将他抛入谷中。
余下的几名护卫扣住弩机,惊愕地看着这个翩然而至的女子。祁远刚才一刀 劈空,胸口烦闷得几欲吐血。乱成一团的奴仆躲在车后,战栗着不敢作声。
那女子足尖在车厢一点,身子凌空飞出。薄纱下犹如惊鸿一瞥,露出腿部雪 白而修长的轮廓,即使是以程宗扬的见识,也从未看过这么姣好的美腿,可借, 只有瞬间,接着又被轻纱笼罩。她轻烟般掠过长桥,身形优美得如同一只出岫的 仙鹤。剩下的四名刺客纷纷张弓搭箭,长箭还不及离弦,弯弓就被长剑斩断,接 着被黑纱缠住脖颈,一个个坠入深谷,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眨眼间那女子已经越过铁索桥,掠到另一侧的山岩上。她身形拔起,然后轻 纱一旋,一只秀美的纤足探出,点住一根松枝,身形立刻凝立下来,停在松上。
山风袭来,缠绕在她身上的黑色轻纱在风中漫卷飞舞,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 逝。
祁远小声嘀咕道:“这娘儿们穿的……怎么像是带孝呢?”
程宗扬心里一动,扭头朝车上看去。武二郎闷着头,一声不响地窝在车里, 再没有那种堪比猛虎的气势,倒像只病歪歪的猫咪。
“这衰狗!”
程宗扬暗骂一声。
翠绿的松枝上,黑纱飞舞间,露出一双令人心颤的眼睛。那女子默不作声, 眼中流露出哀伤和怅然,却浓得化也化不开。忽然眼前一花,那女子已不知去向。
松枝上杳无人迹,只剩下落寞的山风拂过空空的松枝。
祁远心有余悸地抹了把冷汗。就像作梦一样,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如果不 是那名神秘的女子,这会儿大伙都排队去枉死城点卯了。
“她是谁?”
祁远问。
答案在程宗扬心头呼之欲出。
满身带孝,长剑如水,来去翩然,杳然如鹤,除了鹤羽剑姬还能是谁?不过 她那恩怨难明的眼神让程宗扬很疑惑──难道她和武二真的有一腿?
凝羽有些发颤地收回手,脸上露出脱力般的苍白。刚才的险境远比程宗扬能 所见来的更严重。她拼尽全力救助武二郎,若是武二郎被那一剑刺死,功力反噬 下,轻则武功尽废,重则丧命。
凝羽松开手,白着脸道:“毒素已经压制了,性命暂时是保住了,但经脉中 余毒一日未清,他的功力就一日无法恢复。”
武二郎还是那副病猫的德性,对两人的交谈恍若未闻。
桥面的破洞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才聚拢的奴隶立刻又乱了起来。
“呸呸!”
一口厚背砍刀被扔到桥上,吴战威攀着铁索,从他失足的破洞里爬出来,一 边吐出几口带血的唾沬. 祁远喜出望外,“你这小子居然没死!”
吴战威半身都溅满马血,喘着气道:“阎王爷嫌老子肉粗,不收老子!”
劫后逢生,大伙儿都欣喜若狂,围着吴战威问长问短。
桥上没留一具尸首,包括被武二郎刺死的那名斧手在内,六名刺客都被抛入 山谷,尸骨无存。
商队这边损失并不大,除了最初被射杀的那名护卫,只有五六个人受了伤。
毁了一辆马车,损失了一匹座骑和一匹拉车的驽马。祁远原本准备折返五原, 这会儿算了算损失不大,只让人回去禀告夫人苏妲己一声,自己领着队伍继续赶 路。
指挥着奴隶把马尸和破碎的大车搬开,祁远分好队伍,两名护卫和四名奴隶 看一辆车,络绎通过铁索桥。
“咦?这是什么?”
祁远从马上伸出手。
那名黑衣女子刚才站立过的松枝上,悬着一根丝线,丝线尽头是一颗白色的 药丸。
凝羽摘下来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表情。如果她没有认错,这该是光 明观堂的化毒丸。
程宗扬忍不住道:“喂,武老二,你嫂子来看你了,怎么也不跟人家打个招 呼?”
武二郎扭过脸,不去理他。
像武二郎这样嚣张的家伙,突然萎靡起来,那副惨态看着简直令人心痛。程 宗扬都不忍心看了。
“好了,好了。”
程宗扬安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说不定过了山,咱们就又碰见她了。”
他突然发现,武二郎的眼神停留在那条松枝上,猛虎般的目光渐渐变得温柔。
“走吧。”
武二郎沙哑着声音道:“路还着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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