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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时施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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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夜夕雨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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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禁室培欲(1)
  忍站在露台上,看着展示台上的那个奴隶。他已经趴在那里很长时间,三个小时以前看就是这个姿势,三个小时后看还是这个姿势。如果说奴隶就该只是一个器具,那他无疑堪称完美,但忍仍然无法感到高兴。
  刚开始的时候,出于惩戒也是为了怕他自杀,忍将他全身固定绑缚在展示台上,封住后穴,每天只用胃管灌注营养液,专心调教他口交,任何人都可以当众使用他的嘴。但这样绝顶的侮辱,他只是逆来顺受毫不反抗,嘴里迎接的是胃管还是阳具,仿佛都没有任何区别。刑具慢慢一件一件地移除了,没有人会无趣到拘束一具尸体。只是用一根铁链系在他的项圈上,口塞也移开了,但他仍然既不说话,也不反抗。半个月来,口技进步神速,就算有人突然在背后给他一鞭子,他也只是木然承受,不会一惊之下咬到对方。有人摇晃铁链,他便张开口含住对方的性器,感觉被人踢打,便抬高臀部迎接鞭打。忍曾经亲眼看见他一面承受鞭打,一面专心用口舌服侍胖厨师的情形,神态之麻木和驯服,实在无法和那个曾用枪指着自己脑袋的奴隶联系到一起。
  与此同时,他的体形在急剧消瘦。脸颊完全凹陷了下去,人瘦得皮包骨头,因为长久在日光下暴晒,皮肤不复以前的苍白,变得粗糙黧黑,越发显得形容憔悴。岛上的泄欲工具不少,不是每个人都乐意登上五六米的高台,当众表演活春宫,何况对方如此瘦弱如此肮脏。于是最初的新鲜劲儿过了之后,渐渐的也就少有人来,那奴隶便整日整夜伏在台上,不言不动,安静得像一个被遗弃的破手套。
  这样的糟蹋自己,是心已经完全死了吧,在见到快艇爆炸的那一刻。忍很清楚现在正是乘胜追击的大好时机,但就是燃不起工作的热情,只觉得累,觉得倦,或者只是即将完成一件委托时惯有的空虚与寂寞。他把调教奴隶的任务交给了木户,但还是会不时过问一下进展,比如此时站在露台上凝视着那个僵卧不动的奴隶。
  夕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大地上仿佛升起了一层淡淡的青烟。木户吃过了晚餐,慢慢地登上展示台,大概也没兴趣碰那个肮脏卑贱的奴隶,掏出个假阳具,踢了那奴隶一脚。那奴隶便乖顺地抬头,张口,专心地舔舐起来,以往的桀骜不驯已经不复得见。是为了那个叫做真田清孝的男人么?
  忍看了一会儿,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他还记得那一幕,爆炸的火光灿烂得赛过当空的烈阳。一条生命的消陨,毕竟不是件小事。然而日升月落,涛生云灭,地球依然在旋转。
  有谁会知道,在平静无垠的大海深处,葬送了一条为情而死的年轻生命?
  又有谁会知道,眼前这个行尸走肉般的奴隶,曾经经历过那么惨烈的爱情?
  昙花一现的爱情,带来的不是蜜糖,而是更深邃的黑暗,不足以照亮生命,却足以毁灭一切。
  不是不愚蠢的。
  然而依然让人羡慕。
  就像龙介,为了和继母的不伦之恋不惜亲手弑父,到手的几亿美元财产因此化为泡影。他责备龙介任性妄为,搞到爱人疯了,孩子死了,但暗地里,他羡慕龙介那一撒手的不羁与痛快。
  能够洒泪恸哭,其实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结局无论是喜是悲都好,只要不是一场笑话或者闹剧。
  “你总是在追寻你得不到的东西……”暮色中有谁在轻叹。或许只是风,轻轻蹑过海岛松林的足音。
  忍转过身来,录音机里放出熟悉的旋律,那是一首英文老歌Everyone Says I Love You:
  Everyone Says I Love You
  The great big mosquito and the bee sting too
  The fly when he gets stuck on the fly paper too says I Love You……
  (大家都说我爱你
  包括蚊子和蜜蜂
  苍蝇钉上了捕蝇纸
  同样也说我爱你……)
  听到从露台上飘来的旋律,木户仰起头来,朝他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第十六章 禁室培欲(2)

  “其实我不太明白。”木户看着忍的脸,试探着道,“老板一直对这个奴隶很上心,但为什么现在成功在望,老板反而不感兴趣了?”
  忍苦笑了一下,成功在望么?也许吧。
  可这不是他精心设计强力征服的结果,偏偏是他一时失误的无心插柳,多么讽刺。
  那颗心的破裂碎掉,不是因为他,而是一个名叫真田清孝的男子。
  无论清醒还是沉沦,都是出于那奴隶自由意志的选择,无他无关。
  这让所谓的成功变得毫无意义。但没必要告诉单纯的木户。
  忍点燃一支烟,静静地看着袅袅的轻烟在暮色中升腾,淡然道:“不想一切太快结束吧。分了钱,大家就该分道扬镳了。毕竟这么多年,舍不得和你们分开呢。”
  木户一窒,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闷闷不乐地道:“一说到这个,我就郁闷。怎么说也是老板多年的心血,说放弃就放弃,我都舍不得,老板倒舍得。有了钱可以把这个岛做成世界最好最有名的奴隶调教所,怎么反倒……”
  他嘟着嘴,咕哝道:“想不通想不通!”
  忍笑着拍拍他的肩,道:“不要追求最好最有名,最舒服最适合自己就行了,凡事到了极端未必就好。”
  叹息一声,注视着渐渐变浓的夜色,沉沉地道:“这事过后解散俱乐部是很早以前就已经决定的事了。干这一行那么久,实在有些厌了。”
  木户瞠目道:“可我觉得调教师这一行精彩又刺激,我最大的希望就是做一个真正的调教师呢。”
  他伸了伸舌头,不好意思地道:“老板是不是觉得很可笑啊?”
  忍弹掉半截烟灰,笑道:“怎么会?有理想是很好的。对了,还没有问过你,为什么想做调教师?因为有免费的屁股可以操?”
  木户涨红了脸,道:“才不是呢!我觉得调教师伟大过做总统,就算总统,权势也不过转瞬即逝,调教师却不一样。”
  他神往地道:“调教师可以掌握别人的心。奴隶的喜怒哀乐、所有的精神寄托都集中在调教师的身上,视他为唯一的主宰,唯一的信仰。这是只有上帝才能办到的事。”
  录音机里的男声继续在唱:“I Love You
  There are only 8 little letters in this phrase, you'll find
  But they mean a lot more than all the other words combined
  Everyone, no matter who
  The guy over 80 and the kid of two
  The preacher on the pulpit and the man in the pew says I Love You……”
  (我爱你
  这句话只有八个字母
  却胜过世上所有的单词组合
  人人都说我爱你
  上至八十岁老翁下至2岁幼童
  神坛上的牧师和祈祷的信徒都在说
  我爱你啊我爱你……)
  忍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奴隶们一张长麻木驯服的脸,嘴象鱼似的一开一合,永远似曾相识的神态,永远一成不变的话语:“好爱你啊,主人……”
  他不禁冷笑了:“你真的这么想?那不过是假象而已。”
  夜风很凉,却让他的心无端烦躁,掐灭了烟头,关掉录音机,像是跟谁生气似的说:“什么都是假的!没意思透了!”
  看到木户吃惊的样子,他惊觉自己的失态,笑了笑,正想说两句缓和气氛的话,却见杉下急匆匆地上来,道:“老板!”
  忍一挑眉,道:“什么事?”
  杉下不答,看了木户一眼。木户乖觉地道:“呃,老板,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们聊。”
  一直注视着木户离去,杉下才稍稍露出紧张的神色,道:“藤村和两个兄弟驾船外出去补给些日常用品,已经去了一星期了,平时只需要三四天的。”
  忍沉吟道:“这没什么吧?或许有什么事情耽误了。”
  “开始我也这么想,但不是。”杉下神色凝重地摇摇头,道:“今天我们在离岛约十英里的海面上发现了他们的尸体,象是被铁丝之类的东西勒死,除此之外浑身上下没有其他伤痕,手法干净利落,象是老手所为。”
  忍浑身一震,半晌方道:“你是说……”
  两人面面相觑,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恐惧。
  杉下慢慢地说出忍压抑在心底的话:“是真田清孝干的,除了他,不可能还有别人。”
  忍不自禁地握手成拳,哑声道:“那尸骨……”
  “应该是丹尼的。”杉下苦笑着接口道,“当时大家亲眼看着快艇爆炸,没几个人有胆子把那堆可怕的碎肉翻来覆去地检验。”
  忍思索着推断道:“也就是说,他其实一直呆着这岛上熟悉情况,为出逃做准备。而大家都认为他已经死了,防卫松懈,所以给了他很多机会……”
  杉下点头道:“是的,他大概是跟着藤村他们的船出海的,看到已经离开海岛很远,才出其不意地杀人劫船。”
  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沉重:“现在他已经逃出去了。从藤村他们的尸体来看,时间在几天以前。我们没可能追上他了。”
  忍震了一震,转身凝视着沉沉的黑夜,一时没有说话。
  杉下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道:“老板……”
  忍笑了笑,口气里多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慢慢地道:“这段时间他既然一直在岛上,想必亲眼看见了展示台上的那个奴隶,居然也忍得住……”
  杉下沉声道:“他既然能忍住,那么日后的报复只怕会十倍百倍的惨烈。”
  忍默默地点了点头,忽道:“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杉下道:“是我和小k出海时发觉的。我已经嘱咐他不能外传了。现在就我和他两人知道。”
  忍缓缓道:“很好。封锁消息,不能外传。”
  “我知道的。”
  “那你先回去吧,我会处理的。”
  杉下离去后,忍拿出了手机:“龙介么?是我。出事了……是的,我需要你尽快帮我找另一处地方,越快越好,半个月是极限……”
  ****************************
  忍一路走来,看着岛上人们忙忙碌碌地收拾东西,还好并不慌乱,因为俱乐部即将解散的消息已经众所皆知,现在清点整理资产也算顺理成章。虽然要搬到新地方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太多异议和询问。
  忍停下脚步,发现自己来到了那个奴隶居住的房间前。他想了想,推门走了进去。自从杉下告知真田清孝的事情之后,他就把那奴隶从展示台上解了下来,重新送回奴隶屋,照旧让木户负责训练,自己忙着搬迁的事,已经好几天没过问那奴隶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屋里光线很晦暗,木户坐在窗边发愣。俱乐部即将面临解散让他一直很不开心,做事明显心不在焉,见了忍也不起身,没精打采地叫了声:“老板。”算是打了招呼。
  那奴隶还是一副死相,象堆垃圾似的蜷伏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忍瞅了他一眼,对木户道:“大家都在忙,你把这奴隶里里外外洗干净,打包上路吧。”
  木户答应一声,走过去牵起那奴隶项圈上的铁链。那奴隶突然向后退了一步,眼神惊慌闪躲,甚至还有几分恐惧。这么久以来,这是忍第一次从他眼里看到属于人类的情感。
  “怎么回事?”木户不悦地道,在他臀部击了一掌,粗暴地取下了他的肛塞。他眼里的恐惧更加明显,整个人都似乎僵住了。
  忍心里突有所悟,沉下脸道:“木户,检查一下他的后穴!”
  木户一怔,但还是伸出手指往那奴隶的后穴掏去,脸色突然变得很奇怪。摊开手,掌心里赫然有一管小小的针药。
  “好像是镇静剂……怎么会在……”木户惊讶地道。
  忍劈手夺过药瓶,面色数变,冷冷的道:“强力镇静剂,注射到人体内可以让人在三秒钟之内失去知觉,大概是快艇爆炸后那几天你们给他注射的时候他趁乱偷的。”
  他抬起头来,脸色已是铁青:“你们当时还以为他伤心欲绝一心求死,结果他在偷东西准备逃跑!”
  一股怒气直冲心头,他愤怒地将药瓶扔在地上。啪的一声脆响,亮晶晶的碎片撒了一地,在黯淡的光线下幽幽地闪着光。

  第十六章 禁室培欲(3)

  木户吃惊的张大了嘴:“怎么会……”看看怒气冲天的忍,又看了看吓得瑟瑟发抖的奴隶,只得接受现实,咽了口唾沫:“老板也不用发那么大的火吧,一管镇静剂能干什么?”
  “那是因为他只能偷到镇静剂,如果他能弄到别的,你以为他会放过!”忍咬牙切齿地说道,步步逼近,那奴隶惶然后退,恨不得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又是这幅样子!就是这幅可怜相,欺骗了他的眼睛。忍只觉怒火象沸水一样在心底越烧越旺,胸膛像是要爆裂开来,就算明天会身首异处,他也非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瞥见窗台上正放了一把钳子,忍一把抓过来,唇边溢出一丝甚至可以算是温柔的笑容,慢慢地道:“把手伸出来。”
  那奴隶惊恐地看着他,虽然知道主人的笑容越是温柔惩罚越是可怕,还是不敢违抗,迟疑了一下,乖乖地伸出手来。
  忍抓起他的左手,用钳子夹住了他的手指。只听得一声脆响,拇指的第一个指节已被生生夹断,那奴隶发出一声凄惨得不类人声的尖叫,捧着手倒在地上。
  “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你到底要折腾多久,害得所有人都寝食不安!”忍失控地叫起来,又夹断了他拇指的第二个指节。
  那奴隶嘶喊着,挣扎着,赤裸的身体在地上痛苦地扭动,像被小孩子弄得死去活来但偏偏不肯就这么死去的小虫子。
  “你为什么不肯安分一点,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奴隶?真田清孝已经死了,死了!你明不明白!”
  那奴隶啊啊地叫着,不知是否因为长久没有说话,还是太过强烈的痛苦让他变了声调,喉咙里只能发出这些没有意义的声响。
  又是一声脆响,这次断的是食指的指节:“没用的,你逃不出去的。再挣扎下去,只有让事情越来越糟糕!你已经害死一条人命了,还想怎么样?”
  然而那奴隶仍旧在挣扎扭动,地上的玻璃碎片将他的皮肤割得鲜血淋漓,他也似乎毫无所觉,仰面向天,嘴唇翕动了几下,慢慢地道:“死……他死了……死了……没有用……”
  他说得很不流利,空洞的眼神盯着虚空,突然狂暴地叫起来:“他死了又怎么样!不管他是死是活,都一定希望我逃出去,而不是呆在这里!绝不是!”
  他此刻浑身上下都布满细碎的划痕和血痕,有些地方还嵌着碎玻璃,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忍,宛如从地狱里逃出的厉鬼,眼神极是可怕。
  原本盛怒的忍接触到这双眼睛,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那眼里盛着他十世轮回也忘不了的怨毒与仇恨。
  那怨愤想必已深埋在那奴隶心中很久很久,终于在此刻山洪暴发似的喷涌而出。那双血红的眼里,闪动的已不再是人类的情感,不再有理智、冷静、隐忍……
  而是完完全全属于兽类的——
  疯狂。
  一丝寒意慢慢地从忍的心底升起,渐渐凝结成冰。原来直觉并没有欺骗他,那奴隶并不是在演戏,没有人的演技可以那么逼真。那伤心是真的,绝望是真的,内疚悔恨都是真的,可还是想逃出去,不顾一切地想逃出去……这也是真的!
  自由……似乎已是那人的天性,甚至执念。看到机会就会自动自觉地伸手抓住,几乎已成为本能的反应,与理智无关。
  那管镇静剂能否帮助他逃离已经不重要,他只是需要一个希望,或者一个幻影,能将他引渡到彼岸。
  看着那具在地上挣扎扭曲的肉体,看着他自虐般的让碎玻璃刺入身体更深更痛,忍的手竟然也跟着颤抖起来。
  ********************
  羽在地上翻滚着,嘶喊着,也不知有多少玻璃碎片割伤刺入他的身体,然而肉体的疼痛再强烈,又怎么比得上心里的痛楚?
  真田清孝是为你而死的,你是有罪的!
  ——他为了救我而死,我更应该逃出这里!
  没有用的,你没有任何机会。如果你肯老老实实地接受命运的安排,他本来可以不用死!
  ——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法子改变。难道我老老实实地做奴隶,他就会活过来?
  这就是命运!这是天罚!
  ——为什么命中注定我就该受苦?如果说我对不起清孝,那些对不起我的人又怎么算呢?
  他感到灵魂已被劈成了两半,疯狂正一点一点地吞噬着他的意志。而他已筋疲力尽,无法把握,无法阻止。
  他感到血液正在流出,四周有什么在飞,那是空无的烈焰,灼热的寒冰,炙烤着他的身体、焚化着他的灵魂。
  痛……
  无法遏制的痛,无边无际的痛……
  他脑海中还紧握着一些更可爱的影像,那是清孝沉静的微笑,温柔的眼神,黑暗中的柔情,寒冷中的温度……
  就算理智已告诉过自己千百次,他还是无法相信,那个有血有肉、会对他微笑、为他流泪的男子已经死了!
  海面上的火光……四分五裂的快艇……模糊的肉块……
  我们会有未来的,你一定要相信……
  真的有未来么?为什么我看不见?
  “你在哪里?”他啜泣着低语,“给我一个启示,一个信号……”
  “为什么我死不了也活不好?你究竟在哪一边等我?”
  我们会有未来的……
  心像是破裂了一个大洞,怎么也补不起。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你知道么?
  我想你……
  我要你……
  我……爱……你……
  似乎有人在抚摸他,动作轻柔得让他有了被珍爱的错觉,声音是颤抖的、疼惜的:“不要再挣扎了,不要再这么顽固,这只会让你更痛苦……”
  是错觉吧,一定是错觉。那个冷酷无情的调教师,怎么会说出这样温情脉脉的话语?

  第十六章 禁室培欲(4)

  似乎有人在抚摸他,动作轻柔得让他有了被珍爱的错觉,声音是颤抖的、疼惜的:“不要再挣扎了,不要再这么顽固,这只会让你更痛苦……”
  是错觉吧,一定是错觉。那个冷酷无情的调教师,怎么会说出这样温情脉脉的话语?
  “没有用的……就算我现在放了你,你也不可能再得到快乐和平静。黑暗的记忆会永远纠缠着你,相信我,没有人经历过这些还能若无其事的活下去。你会永远在痛苦的回忆和噩梦中挣扎,休想再得到一刻安宁……”
  那个家伙又开始蛊惑人心了,但该死的,他相信,真的相信!
  混蛋有时候也会说真话的,比如提到海岛附近遍布礁石。可从那张嘴里吐出的真话总是比谎言更能刺痛他的心。
  他呛哑地笑起来:“混蛋!我痛不痛苦关你屁事!就算痛苦一生又怎么样?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现在来说这个,你不觉得太晚了么?真是猫哭耗子……”
  抚摸他的手停顿了片刻,仍旧固执地继续,掌心灼热的温度,显示出主人纷乱不宁的心绪:“是的,是我把你变成现在的样子,所以我一定会负责到底。开始接受这项委托是为了钱,后来是为了证明我自己,而现在……”
  那声音里多了一些羞愧的意味:“不管你相不相信,现在是为了你,为了让你不再痛苦。别再挣扎了,放弃吧……如果你还想得到平静……”
  钳子又夹上了他的手指,他在剧痛中狂吼出声:“不——”
  身心两方面的重创让他全身打颤,眼里流出的也不知是泪还是血,哆嗦着道:“我的人生我自己会负责,谁要你自作多情……”
  忍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凄惨的笑容:“别傻了,你以为你能做到?没有人能做到的,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我们都是渺小的人类……”
  他的手也在颤抖,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夹了下去。
  十指连心的剧痛一波又一波地传来,身体自动开启防御体制,羽逐渐滑入无意识的深渊之中。所有的疼痛和伤害都变得模糊起来,轻飘飘的象在天上飞。
  大朵大朵的白云漂浮在蓝天上,草地上有青草的香味。阳光明亮,静谧宛如雨点一般洒落下来。穿格子衬衫的清孝坐在浓荫下看书,看他跑过来,快乐地仰起脸对他微笑。
  “你在看什么书?”
  “王尔德的童话集。上次去孤儿院时给孩子们念的,觉得很有意思,就借回来看看。”
  他皱起了眉:“喔,我不喜欢王尔德,他写的那些童话都很残酷,不适合小孩子看。成人看都觉得太过苦涩,包括你现在看的这篇快乐王子。”
  “那王子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在他死后,人们把他的塑像立在高处,让他看清了真实的世界,黑暗、寒冷、悲惨。”
  清孝微笑了:“可是他并不孤独,有一只燕子在陪着他,帮助他,一直那样爱着他。”
  “但燕子死了,尸体被扔进了垃圾堆。王子的心也跟着碎裂,尽管他的心是铅做的。很悲惨的结局。”
  “你一定没有看到最后,那并不是真正的结局。”
  “不是?”
  “不是。最后的结局是,上帝把他们的灵魂接到了天堂,在那里,王子和燕子快乐的生活在一起。那是真正的、永恒的快乐,不是由假象构成的宫殿里。”
  永远……
  在一起……
  又一波剧痛传来,他终于彻底陷入黑暗中,失去了知觉。
  *************
  注:据说王尔德的《快乐王子》讲述的是个关于同性恋的故事,这可不是我yy,n多评论家都这么说。想当年真田清孝就是用这些不cj的书来勾引我家cj的小羽,终于把他带入同性恋的罪恶渊薮。阿门,饶恕这些罪人吧,噢噢噢……
  第十六章 禁室培欲(5)

  再度醒来时已在笼中。下面铺着木板,空间极为狭小,虽然是趴跪的姿势,背脊也触到了铁笼的栅栏。足踝、膝盖、肘关节、手腕,全部被铁环锁在笼子底部,动弹不得。受伤的左手已经敷药上了夹板,一条焊死的铁链系着颈部项圈,浑身上下能活动的除了头颈,就只有右手手指可以屈伸。眼罩、耳塞、口塞、肛塞,似乎身上的所有孔道都被堵死,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以致于他一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但接着就发觉,现在死亡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项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人被完全物化,通过鼻子连接到胃部的饲管和导尿管分别维持着进食和排泄,那就是他和外界的唯一联系。看守甚至根本不需要碰触他的身体。
  被剥夺了视力和听力之后,触觉变得异常敏感。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空气的流动,脉搏跳动的次数,食物如何沿着胃管流进体内,和透过厚厚的眼罩感知到光线强弱的变化。时间在静静地流逝,他本以为这样的严密束缚是对他的又一项惩罚,后来才感觉到身体的震荡,那么,自己是被当作货物和俱乐部一起搬迁吧,最大的可能是在船上。他突然有些想笑。以前他曾经无数次的计划过,如何趁着搬运的途中逃走,如何假借进食和排泄寻找机会,现在想起来是何等天真!
  “没有用的,你没有任何机会……”
  “你逃不出去的,放弃吧……”
  这一次,忍又说了实话,可说出的实话一次比一次更让他绝望。
  死不了,也逃不掉,注定只能在这地狱里沉沦,难道这就是他的命运?
  他仍然常常想起清孝。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清孝并没有死。在他的心灵深处,感应不到恋人已经彻底消逝的信息。然而那些甜蜜而温暖的往事,一想起就会痛彻心肺,于是逐渐成为不可触摸的过往,在他的刻意压抑和推远之下,慢慢遗失散落在记忆深处,遥远凄美如前世的偶尔闪光。
  在这个孤独而黑暗的狭小空间里,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他分不清白天与黑夜,也不想去区分。他开始回忆起一些课本上学过的知识,大学的,中学的,甚至小学的,以此来消磨漫漫长夜。在心里默背着圆周率、化学元素周期表这些枯燥刻板的数据,既然具体的人和事只能让他心碎。有时他甚至会自鸣得意于自己惊人的记忆力,隔了这么久依然历历清晰如昨。圆周率背到了小数点后一百位,他又开始默记以前十分讨厌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当我数着壁上报时的自鸣钟,
  见明媚的白昼坠入狰狞的夜,
  当我凝望着紫罗兰老了春容,
  青丝的卷发遍洒着皑皑白雪;
  ……
  他慢慢地回忆着,一句一句地默背着:
  ……
  终有天你要加入时光的废堆,
  既然美和芳菲都把自己抛弃,
  眼看着别人生长自己却枯萎;
  没什么抵挡得住时光的毒手,
  ……
  咦,最后一句是什么呢?他忘了。是“你的末日也就是真和美的死。”么?不对,那是第十四首,他背的是第十二首。他绞尽脑汁地在记忆的海里搜索,但想不起,真的想不起。
  他不停地苦苦思索着这最后一句诗是什么,时间越久心里越慌,模糊地觉得想不起这句诗就会大祸临头似的,虽然他开始背的时候并没有发下什么誓言或承诺。一直到眼前光线突然变强,看守揭开铁笼上的黑布给他喂食,他才猛然意识到:
  ——他刚从疯狂的边缘擦身而过。
  这认知让他惊恐不已,但随即慢慢平静下来。疯狂或是死亡,并不会比现在的处境更糟糕,甚至可算是甜蜜的诱惑,能让他逃离这悲惨的现实。于是他泰然自若地迎接疯狂的频频来访,甚至学会如何和它打交道。他会把自己的灵魂小心翼翼的包裹妥当,然后封闭住情绪,封闭住感官,封闭住心灵,任由自己沉入无意识的深渊之中……

  第十六章 禁室培欲(6)

  他在清醒与恍惚之间浮浮沉沉,黑暗长得没有止境。他是逃不掉的,这一严酷的事实越来越清晰的摆在他眼前,注定只能象笼子里的小白鼠一样被人关到老、关到死。这就是他的命运。
  在这狭小的铁笼里,他检讨着自己的一生,这才发现自己的生命是何等苍白。小心翼翼的将内心收裹成茧,独来独往如履薄冰的生活,留下了太多的情感空白。在他短暂的前半生里,没有多少可称得上欢愉的日子。而仅有的几次尝试,便是全情投入毫无保留,亲情、爱情、事业……然而每一次倾尽心血的付出,但只能换来累累伤痕和惨痛回忆。
  尽意尽情尽爱有何用?似一梦。
  过去既然充满苦涩,不堪咀嚼回顾,未来又是如此绝望,看不到一丝光亮。把握当下就成了一件多余而可笑的事情。在生死都不由自主的情况下,机械的重复记忆一些枯燥的数据以强迫自己保持清醒,除了延长受刑的时间,不会带来任何益处。
  他已累了,倦了,不想再挣扎。
  长期不能与人交流,甚至缺乏最基本的身体接触,感官的各项功能逐渐进入沉寂状态,由开始的不能看、不能听,变成后来的不看、不听、不想。记忆慢慢模糊,象被雨水浸湿的旧报纸,相互交错纠缠,丧失了原有的清晰轮廓。是梦是醒,是真实还是幻觉,他已分不清楚,也不想去分清。
  逐渐远去了,过去、现在、未来……似慢慢退去的潮汐,带走喧哗,也带走激情。
  所有的爱恨都已枯萎,似凋谢的花,无声地自枝头萎落,心不再疼痛,也不再有感动。
  他笑着张开双臂拥抱那黑色的深渊,伴随着黑暗一起悄然埋葬的,是他作为人的全部所有:情感、尊严、记忆、思想……
  某一天,他发觉自己已自笼中放出,却被吊索之类的器械悬空绑缚在一个空旷而黑暗的空间里,大概到达了目的地。但他的处境并无丝毫改善,仍被绑缚得紧紧的,四面悬空,毫无借力之处,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无尽的虚空。
  但这对他没有丝毫触动。官能已封闭,灵魂在沉睡,那个叫做浅见羽的人已经死了,吊索上悬挂的,不过是一具会呼吸的尸体而已。
  ******************
  没有时间……
  没有空间……
  没有过去……
  没有未来……
  在这坟墓般的黑暗与虚空中不知过了多久,一记皮鞭突然毫无预警的抽在他光裸的背上。疼痛,撕裂皮肉的疼痛,这一切触感中最为敏锐的一种,迅速攫住了他,将他的身体从死寂状态中唤醒。
  突如其来的强烈痛楚,刺激得他全身汗毛都已竖起。
  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痛快淋漓的鞭打,传达出由肌肤至血肉的尖锐痛楚。而他欢迎这疼痛。长久缺乏外界刺激的身体,欢欣雀跃地迎接着痛感的来临。每一处毛孔俱已打开,处于休眠状态的细胞似乎都活跃了起来。
  身体在苏醒。
  性器官——人体唯一不受意识控制的外部器官,开始慢慢抬头。
  没有思想。
  不必思想。
  只有感受。全身心的沉浸在感官刺激中,感受这唯一的、纯粹的、强烈的痛感之中。
  痛,比爱更强烈,比死更诱惑。
  寂寞的身体,贪婪的渴求着更多的疼痛,带来存在感,认同感,以及……性快感。
  鲜血在滴坠,沿着身体冷冷的流泻,体内的温度却在逐渐升高,情绪越来越亢奋,即使还戴着口塞,也不自禁地逸出一声声销魂的呻吟。
  鞭打不知何时已停止了。双腿被分开,肛塞被取下,在火热的分身没入他身体的一刹那间,他颤抖着释放出浊白的体液。
  而抽插仍然在继续。对方的动作绝对称不上温柔,粗暴的挺进、撞击,毫不客气地攻城掠地,刺入他身体的最深处。
  但这似乎正是他所需要的。淫荡的内壁似小孩贪吃的嘴,紧紧的吸附着肉刃,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深一点,再深一点!
  身体被填塞得满满的,带来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强大的外力排山倒海似的侵占了这具无主的躯体,所有的感觉都在一一复苏。在荒芜的土地上重新点燃的欲望之火,刹那间便铺天盖地,不可收拾。灵魂被挤压到一个小小的角落,冷眼看着那具在肉欲中颠倒迷失的肉体。
  欲念横流。
  淫靡的气息充斥着整个空间。完全打开的身体,黑暗中似妖花绽放,被操控着、被支配着,跟随着肉刃抽插的韵律徐徐起舞。
  即使刚经历过高潮,身体仍感觉越来越烫,身不由己的在对方的带领下,攀上一个又一个欲望的巅峰,直到他筋疲力尽、几近晕厥为止。
  吊索徐徐放下,口塞、耳塞、眼罩被一一取下,束缚他的绳索解开了。但或许是绑缚的时间过长,或许是刚刚经历过太激烈的情事,他瘫倒在地,软得像一滩泥,完全无力动弹。
  好一阵子,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鼻端飘来那熟悉的松针的清香,一团光亮自一只苍白的手上散发出来。
  仿佛有意让他惯于黑暗的眼睛有逐步适应的过程,光亮由微弱而明亮,照亮了来人的面庞,上半身,乃至整个房间。那是个身材修长、面容清俊的男子,发黑如漆,衣墨如漆,撑得面色异常苍白,如同冬日雪夜里自窗棂透射进来的一缕月光。
  但那人整体给人的感觉却是暗色调的,象死亡,象黑夜,象绝望,象一切令人心怀恐惧、最终却仍会葬身其中的东西。
  那男子就站在他面前,深深的凝视着他,神情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悲伤。
  “你的身体记得我。”男子以叹息般的语气慢慢地道,“我是你的主人,风间忍。”
  他呆呆的盯着那男子,两眼慢慢睁大。是的,他记得这张脸,他记得曾在这个人的身下达到过高潮,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经历灵与肉双重的极致体验。身体被劈开时胸中汹涌的情潮,至今仍让他记忆犹新。但……好像有什么不对。
  恍惚之间,仿佛缺失了一环,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一环。
  是什么呢?
  他那好似被万匹野马践踏过的大脑里迅速闪过若干信息碎片,圆周率、元素周期表……是什么呢?是什么呢?为什么他就是想不起来?他为此沮丧不已,且模糊的感觉不安。
  丢失的一环,应该很重要、很重要。重要到他需要用生命去捍卫,用生命去遗忘。但……也许只是错觉,就像那行丢失的十四行诗。
  他绝望的在装满碎片的记忆的海里搜索打捞,但一无所获。死寂的灵魂依然在沉睡,拒绝醒来。
  **********************

  第十六章 禁室培欲(7)

  男人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里的痛楚一点点的加深:“你是我的奴隶。”男子自语般的轻叹,慢慢的蹲下来,指尖划过他的眉心。那手指明明是冰冷的,却留下烙铁般灼热的温度:“你永远属于我。”
  主人……奴隶……这两个词就像一把钥匙,开启了尘封的记忆之门。许多模糊的影像一涌而出:鲜血、惩罚、殴打、痛苦……他的眼瞳蓦地因恐惧而收缩,过去几个月不断强化重复的话语开始展现出魔力:
  “我是奴隶,最卑下的存在。”
  “……奴隶的身体、意志、灵魂,都属於主人。”
  “……不需要说话,不需要思考,生存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主人奉献自己。”
  现在主人就在他眼前。他昏昏沉沉的头脑里感知到了危险。模糊地知道必须对主人的召唤做出反应,否则就会挨打。然后浑身酸软的没有一丝气力,只能竭尽全力扭过头,慌乱的舔着主人的皮鞋。
  主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异色,但并没有阻止他,只是默默的抚摸着他的头,象在安抚一条受惊的小狗。
  那抚摸沉静而有力,他慢慢地平静下来,抬起头,迷惑的看着主人。
  主人朝他展颜一笑,眼神温柔而又凄凉。那似曾相识的神情让他心头一跳,恍惚之间,似乎曾经有人用同样的眼神沉默不语的凝视着他,那笑容柔和而又哀伤,宛如西天静静下坠的落日。
  铅死的心霎时间剧烈的疼痛起来,仿佛被一根尖锐的长针刺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但仍然努力的睁大眼睛,只因不愿错过对方眼里的温柔。
  主人微笑,轻轻的道:“叫主人。”
  他张开嘴,长久没有发音的喉咙,吐出两个干涩而不成调的音节:“主……人……”
  抚摸他的手颤了一颤,仿佛琴弦被无端拨动,然而声音依然稳定:“叫主人。”
  “主……人。”
  “叫主人。”
  “主人。”
  这单调的对话持续了很久,他说话的功能终于慢慢恢复,可以流利的叫出主人。然而长久没有正常进食,又刚刚经历过激烈的情事,他渐觉体力不支,只是不敢停下来。主人却已经察觉到了,从裤兜里掏出一袋还带着体温的牛奶,倒在墙角的一个狗食碗里,拍拍他的头,道:“去吧!”
  这是他这么多天来第一次能用舌头品尝到食物的味道,但这既不让他更高兴,也不能让他更难过。心象是破了一个大洞,不管扔什么东西进去,也激不起一丝涟漪。
  一袋牛奶不足以补充他的体能,半饥半饱的状态却让他清醒了少许,抬起头,主人正看着他,明明在微笑,眼神却像是在哭泣。为什么?
  这问题在他脑海里一闪即逝。太复杂了,他不想去思考。只要不思考,就不会再痛苦。
  一根带锁的铁链系上了他的项圈,主人给他指了指浴室的方向:“去洗个澡吧。把这个锁在水管上,钥匙么,你知道放在什么地方的。”说罢,脸上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容。
  他的确是知道的。主人的笑容也许别有深意,他却懒得理会,麻木地将铁链系上进水管,钥匙塞进后穴里,但水流自花洒喷溅下来的时候,还是让他微微一愣。
  居然是热水!
  他不是奴隶么?怎么会给他用热水呢?
  这突如其来的疑问让他心中微微刺痛。
  他只是个奴隶?
  只是个奴隶……
  他翻覆咀嚼着这句话,这不过是个事实,可为什么他会感觉酸涩莫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碎裂消逝,永远不会回来。
  干涩的眼里渐渐有些胀痛,但已经无法涌出热泪,他把右手攥成拳塞到嘴里,压抑住从喉咙深处发出的似悲鸣又似抽泣的呜咽声。
  “啊、啊、啊、啊、啊”那不成调的语音低低地从破碎的唇角逸出,水流从花洒急速喷洒而下,氤氲起一室的雾气。
  “你在干什么?还没有洗完么?”随着这一声呵斥,光亮突然大盛,他一惊抬首,主人正站在门口,把浴室的灯光调到最大,死死地盯着自己,目光凶狠而孤傲,象一匹冰天雪地里跋涉已久的孤狼,正盯着自己的猎物。
  他慌慌忙忙地掏出后穴里的钥匙,解开铁链,正准备关水,抬眼处又是一惊。
  只见主人缓缓地脱掉了鞋子、袜子,毫不在意地扔在一边,接着是上衣、皮带、裤子……完美得没有丝毫赘肉的身躯出现在他眼前,灯光下赫然已全身赤裸!
  一时间他的呼吸都已停止,大脑更是全然空白。主人冷冷一笑,猛然欺前,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后仰,眼里有丝丝血丝迸现:“你是我的奴隶,永远属于我……”
  他整个人都被按压在墙上,脚下一滑,两个人都摔倒在地。
  主人一个翻身,压在他身上,反手一掌重重地掴在他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嘴里顿时多了一股腥甜的血腥味。他大痛,本能的挣扎,却被两只强健的手臂牢牢按住,分毫不能动弹。沉重的呼吸摩擦着他的脖颈,是主人在他耳边喃喃低语:“永远属于我……”
  双腿被粗暴的分开,火烫的分身未经任何前戏,一插到底,让他有五脏六腑都被顶出的错觉,想呕吐却又吐不出来。背上的鞭伤再度绽裂,缓缓渗出淡红色的血水,随即被水流冲刷殆尽。
  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急速流下的热水很烫,但主人的身体更烫,每一次撞击似乎都用尽了全力,像一个濒死的人在进行着人生最后一次演出。
  掌掴、抓扯、撕咬……毫无技巧可言的性爱,却比以往任何一次更能点燃情焰。如沸水浇雪,如狂风过境,顿时将他刚恢复的些许清醒驱赶得无影无踪。世界仿佛碎裂成千万片,飞速旋转起来:
  他记得他曾被迫摆出各种羞耻的姿势,无数次承受着男人的欲望,从开始的羞愤欲绝到后来的麻木漠然……
  他记得他曾被人温柔地抱拥在怀中,被呵护着,被珍爱着。那绝望中的一滴蜜,开启了终极的黑暗之门……
  然而他从来不曾、不曾这样与人裸身相对。
  赤裸肉身,肢体纠缠,似两只疯狂的兽,在进行着最原始的交媾。
  紧紧缠绕的手臂,似要将对方挤压成粉末,融化进彼此的血肉之中。
  没有爱,有性也是好的。肉体摩擦,活塞运动,多少人这样行尸走肉般的度过一生。
  毫无情感可言的交欢,一样能大火烧空。
  气喘吁吁。
  两具完全赤裸的身体,八爪鱼般的纠缠在一起,沉重的喘息声低低回荡。灼热的水流自头顶的花洒喷洒而下,急急如永不回头的时光。
  光明、食物、热水……唯有主人才能带来,这就是主人着力想让他记住的吧。
  其实已经没有必要了。
  黯淡的人生无需光亮,残存的躯壳不必延续,只要能让他忘记过往,让心麻木,让爱休眠。
  身体的圆满填塞了心灵的空虚。情枷恨锁逐一崩裂,蓦然展露出的柔软内心,赤裸无助如刚出生的婴儿。
  七宝楼台,天魔烧宫。诸天幻境,颠倒迷失。
  他在轰然坍塌的重重幻象中凄然微笑,喉头一甜,猛地张口吐出一大滩鲜血。
  “永远属于我……”紧抱着那具已然晕厥的躯体,忍喃喃低语,神情茫然而执拗,如同孩子紧抱着心爱的糖果。
  什么东西从他的眼眶里滚落,滴坠在怀中奴隶赤裸的胸膛上。
  那是一滴泪。
  冰冷,而又灼热。
  第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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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上帝之手(1)
  水。温热的水浸过小腿,没过平坦的小腹,直至齐腰。羽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沉下身子,让热水漫过肩头,氤氲的水汽打湿了他的头发、眉毛,肌肤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是一个专为奴隶开辟的浴池,每天午后可以集体来此洗浴。浴池利用天然温泉建成,由青石构筑成一个四方的水池,温度高达30度以上,热气升腾,烟雾袅袅,将四周景物都变得暧昧而模糊。十多个奴隶或仰或卧,或跪或倚,浸渍在肉的浴池里,赤裸的身体随着水波微微晃荡,轻柔慵倦的气息弥漫着整个空间。其中还有五六个女奴隶,雪白丰满的肉体亮得有些刺眼,高耸的乳房,纤细的腰肢,符合他少年时对女性的一切幻想,但现在即使近距离接触也引不起他的生理反应了——再美好的皮囊,也不过是容纳精液的器皿罢了。
  浴池远不像调教室那样阴森恐怖,没有皮鞭,没有调教器具,没有任何刚硬的、有棱角的东西,就连池上的看守,似乎也被室内慵懒的气氛催眠,倚着长椅懒得站起来,手里的藤条看起来更像某种情趣用品而不会带来疼痛。有时兴致来了,便从水中捞起一个奴隶,在其他人的哄笑声中就地办起事来。这里没有严厉的禁令,但仍然没有奴隶直立行走,或者是出于习惯,或者只是因为太舒适而不愿起身。四面都是温润的热水,没有边际,没有形状。柔和而粘稠的水雾中,奴隶们也在窃窃私语,挤眉弄眼,互相开着猥亵的玩笑。
  他们笑着的时候,羽也跟着笑起来,尽管不知道原因,但这无关紧要。既然大家都在笑,那就表明这是合乎规矩的适宜的举动,有必要跟着模仿。他一面笑着,一面无意识地扫过四面角落,——雾气氤氲的浴室里,只有那里的监视器还在尽职地工作着。这里很舒服,他不想犯什么错又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他用手拉紧浴池边上的栏杆,让整个身体漂浮在水面上。现在他已经没有戴分腿器了,因为要下池洗浴,脚上的镣铐也被去掉了,轻柔的水流一波一波地漫过他的身躯,暖洋洋的带来一种想睡觉的感觉。他感觉手臂有力多了,这表明他的健康正在恢复中。过分瘦削的面庞变得圆润起来,原本线条分明的轮廓因之柔和淡化,无复以前的锐利明晰。前胸蓓蕾般的红樱饱满艳丽如熟透的樱桃,肌肤也因长时间的温泉浸泡而变得如象牙般莹白细腻。
  水雾迷蒙。
  美轮美奂的肉体被热水浸渍得微微鼓胀,过去和现在如同浆糊般的粘连在一起,曾经的憧憬和执念如同掉进糖水里的蚂蚁,激烈的反抗和挣扎都被粘稠的液体一一化解,慢慢腐烂消融在这甜蜜的沼泽里。
  在允许自己堕落之后,堕落是容易的。世事与自我的矛盾与对抗,本是人生最悲怆最无奈的战斗,现在已经结束。生活突然变得无比简单,每天只需要洗干净、躺下来,取悦一根或者几根十几厘米长的肉棒而已。再高明的性技巧终究也只是技巧,不是什么哥德巴赫猜想。用尽全部智慧去烤熟一根腊肠,就算要求再苛刻,也不过就是撒胡椒面和抹番茄酱的区别。当然,有时候不管他做得再完美,主人也会惩罚他,至少每天例行的鞭打是逃不掉的,但这无关紧要。主人不会当真弄伤他,不会给他的身体留下不可恢复的伤痕,现在他很清楚这一点了。
  热汽熏得羽的头脑有些发晕,他慢慢地爬起来,到淋浴区简单冲洗了一下,自己灌肠清理内部,戴上脚镣。整个过程驾轻就熟,就算没有分腿器,双腿也自然张开成适宜的角度,露出诱人的菊穴。镣铐间的链条长了不少,他的动作可以更加灵活。新的镣铐不是以前那种黑黝黝笨重粗糙的铁铐,而是轻巧防锈的合金体,光晕流转,呈现出一种暧昧而轻佻的银白色,与雪白的肉体搭配和谐,带来难以言喻的亲昵感觉。他看着镜子,按主人的要求在肚脐和乳头周围扑上闪亮的银粉。纷纷扬扬的银粉飘坠而下,粘在镜中人洁净润泽的裸体上,还带着水汽的黑发温顺地紧贴着光洁的前额,白得仿佛透明的肌肤因高温而微微透出浅淡的红晕,与自身冷淡自虐的气质相对应,别具一番情色味道。在与生命的庄严、崇高、神圣等词语相关联的沉重感消失之后,统治一切的就是这银粉般飞扬无序的轻。
  他象一只被阉割的猫,皮光水滑,神态慵倦,眉梢眼角都是一派无所事事浑浑噩噩的平静与安详。有调教师走进来,他认得那是主人的助手,具体叫什么他不记得了,也懒得去记,这些人都有着相似的脸,干着相似的事情。那调教师给他戴上乳夹和锁阳环,扣上牵引链带他出去。他驯服地跟了上去,即使紧扣着身上最敏感的三点,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为难事。他已经学会如何紧跟调教师的步伐,任由引导。曾折磨得他死去活来的痛楚消失了。
  外面天气很好,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澄澈洁净得象块透明的蓝玻璃。只是夏天终究快要过去,悠悠吹来的风里已夹杂着丝丝凉意。几个调教师牵着奴隶在草地上散步,象在遛他们的宠物犬。
  “喔,木户,这奴隶越来越诱人了!”
  “看起来很温顺呢,功夫怎么样?”
  牵引他的调教师明显有些得意:“要不要试试?”
  熟悉的响指声传来,他应声跪趴下来,双手分开臀瓣,恭顺的道:“请主人使用你的奴隶吧!”
  几个调教师都笑起来,其中一个走到他身后,用手指略作扩张,把勃起的性器放到他的体内,慢慢地推进。
  “其实没有必要做前戏的,这奴隶很贱,承受得起。”木户双手抱臂在一旁悠悠然地道。
  另一个男人过来捋他的分身,不耐烦地道:“换个姿势。”
  尽管体内还嵌着他人的性器,他还是顺从地翻过身来,仰面躺倒,方便他们的玩弄。项圈一紧,第三个男人把带着腥膻气的性器塞到了他的口里。以这个姿势做口交是极其困难的,他努力地吞咽着,同时配合着身后男人抽插的节奏,分身已经在慢慢抬头,但没有调教师的命令不敢达到高潮。
  这绝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但也没有超出他能承受的底线。头脑逐渐变得恍惚。耳边一片嗡嗡声,大概是几个调教师在谈论他的“功夫”吧。
  阳光真的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午后的太阳亮得让人目眩,即使闭上眼睛,灼人的光斑也在眼前不住晃动,就像……那一天。
  一个名字慢慢地自他幽暗的心底深处浮现——真田清孝。

  第十七章 上帝之手(2)

  阳光真的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午后的太阳亮得让人目眩,即使闭上眼睛,灼人的光斑也在眼前不住晃动,就像……那一天。
  一个名字慢慢地自他幽暗的心底深处浮现——真田清孝。
  是的,他仍然记得这个名字,这个人。
  在离开那间密室之后,曾经的记忆逐步恢复,虽然并不清晰,也未必完整,却已经足够让他恐慌。过去,像一个巨大而模糊的令人厌恶的阴影,在不停地追逐着他,伸出藤蔓似的双手,试图扰乱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那阴影里总有一个声音在窃窃私语,提醒他那个让他痛苦不堪决意放弃的外部世界依然存在。
  而清孝却是那片阴影中唯一的光亮,宛如映射在阴暗沼泽上空的最后一抹夕照。就算一切都是假的,清孝对自己的爱是真的,当那个身影出现在展示台上的时候,他终于能够确信这一点。
  ——可惜还是被他搞砸了。
  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他再一次想起清孝,满怀着凄楚的柔情和无尽的歉意。
  恋人的形象,在记忆中不断被修饰美化,最终飞上云端,遥远尊贵如天上的神祗。
  相形之下,赤身露体任人玩弄的自己,是如此低贱卑微如泥地上的尘埃。
  他怎么会这么愚蠢,认为自己足可以挑战上天的安排?
  他怎么会这么自负,觉得卑贱如自己竟可以得到那样神圣的爱情?
  ——“贱货!早这么乖顺,也不至于闹出人命!”
  那一天,阳光也是那么灿烂,大海也是这么蓝,澄澈透明得象块蓝玻璃,直至熊熊火焰焚毁一切……
  他闭上眼睛,记忆混合着血水从密封的心底缓缓渗出。这一瞬间,他忽然强烈的思念起恋人来,再没有一刻比此时更软弱更需要清孝在自己身边。
  “答应我,不管处境有多绝望,也不能放弃。因为我一定会回来。”
  言犹在耳,人已随风。
  盟誓如铁,天意如炉。
  如果因缘果报,成为奴隶就是他今生注定的宿命,所有自作聪明的安排和不自量力的反抗只会遭致上天更惨烈的惩罚,以致清孝惨死,那么,他接受,他认命。
  “这就是你的要求么?”他在心里呼唤着死去的恋人,“……不管你回不回来,答应你的事,我总会做到。”
  “你一定是看错了。那不是最终的结局。最终的结局是,他们在天国里幸福地生活,永永远远在一起……”
  “我们会有未来的,一定会。”
  炽热的阳光照耀在他身上,口中是淡淡精液的味道。他仰望天空,向云端里的上帝无声祈求:“我已经足够谦卑了么?就这样顺从天意度过一生,是不是,就可以在死后和他重聚?”
  那几个家伙仍在他身上忙碌。在把一切委诸命运之后,对他们强烈的厌恶和憎恨也失去了凭据。他们也不过是上帝用来惩罚自己的工具而已。芸芸众生,谁能逃得掉那只看不见的翻云覆雨手?
  你可知道什麽是爱?爱不过是人类自欺欺人的谎言。
  就像神说要有光,於是就有了光,人类害怕孤独,於是就制造出了爱的假象。
  你可知道什麽是生命?生命的本质,只是死神唇边的笑。
  所以生是短暂的,死是永恒的。
  所以快乐总是转瞬即逝,痛苦总是如影随形。
  所以天堂永远在未来,而地狱……永远在现世……
  主人的话不知不觉地在他耳畔回响。主人的话永远是对的。至少,在这一点上是对的。
  他微微苦笑,向那群面目模糊的男子打开身体,感觉着自己在阳光下慢慢腐烂。
  **************************
  忍拉开窗子,看着下面几个调教师围着那奴隶打野战。距离太远,看不清那奴隶脸上的表情,但却奇怪地清楚其所思所想。
  也许,自己是这世上最了解那奴隶的人了吧。忍沉思着。浅见羽。事到如今他终于愿意直呼那个名字。
  那具身体里的每一处私密地带他都拜访过,人生的每一个琐碎经历都逃不过他的地毯式搜索,心灵的每一处隐秘都被他做成切片放到显微镜下观察到纤毫毕现。
  就算真田清孝,也不曾做到,尽管他们自认为相爱。
  以他与那位真田家大少爷打交道的几次经历来说,他并不认为那家伙配得上自己可爱的小奴隶。
  那么美丽的灵魂,坚强而又脆弱,纯真而又反叛,值得让人放在手心里反复摩梭,只是……
  把旅途中见到的旖旎风景浓缩成小巧精致的盆景,把玩于掌中,固然能让那样惊心动魄的美凝固下来,定格为永恒,但其中蕴含的怒张的生命力已经消失了。
  所谓永恒,必须以彻底的死亡为代价。
  沉静优雅超越于时空与轮回之外的盆景,其背景是冰冷郁暗的死之天空。
  他想得出神,没提防杉下走到他身后,拍拍他的肩,递给他一支烟:“在想什么?”
  他点燃烟,吸了一口,看着烟雾袅袅升起,恍惚地道:“我在想,人最倒霉的是什么?”
  杉下挑了挑眉,看着他。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就是总是在不适当的时候遇到不适当的人,比如渴求温暖的时候遇上个骗子,享受孤独的时候遇上个情圣。”
  他以讽刺的口气吐出那个词,苦涩地笑了笑,道:“所以不管你怎么对待生活,它都自有办法嘲笑你。有时候我会想,那些奴隶是怎么看待我们的?麻醉剂?自慰器?”
  杉下嘿然笑了起来,悠悠地道:“老板,你这人就是太哲学了,否则一定会快乐很多。”
  弹了下烟灰,杉下笑吟吟地道:“你看,那么多奴隶躺在你身下任你予取予求,还想那么多干嘛?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忍白了他一眼,道:“这种单细胞动物的思维方式,跟奴隶又有什么两样?”
  杉下默然半晌,沉静地道:“有些话也许不该说,不过,玩娼妓也好,玩奴隶也好,就是别玩感情。”
  他笑了笑,道:“这一点,老板当然是最清楚的。”
  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吸着烟。隔了一会儿,他漫不经心地道:“你到这里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关心我的心情吧?”
  “喔,差点忘了。”杉下一拍前额,道,“有真田清孝的消息。好消息。”
  忍挑了挑眉,静待下文。
  杉下微笑道:“他从岛上出来就去当地警局报了案,你知道龙介少爷在那一带的警局都有内线的嘛,只是忌惮他枪法了得,一面稳住他一面请增援。据说当时他衣衫褴褛,很是吃了些苦头的样子。可以想象,他日本话都说不利落,估计能找到警局都费了番功夫。”
  忍有些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道:“那么人抓到了没有?”
  杉下的笑容顿时凝固了,半晌,低声道:“本来是把他骗得服服帖帖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还是瞧出了破绽,突然跑了。”
  忍冷笑一声,掉过头去一言不发地吸着烟。
  杉下听出了笑声中的轻蔑,有些尴尬地道:“龙介少爷说他有加派人手去追捕了,真田清孝人生地不熟,日语又不好,现在行踪已露,只要他露头,一定会被发现的。”
  忍沉默了一刻,索性掐灭了烟头,道:“龙介都能想明白这一点,真田清孝怎么可能想不到?我估计他是不会在日本露头的了,要查的是他是否会偷渡回美国向真田组搬救兵,如果真有那一天,大家一起完蛋!”
  杉下道:“老板说的是。不过这一点我也有提醒龙介少爷,以真田清孝现在的状况,偷渡可不是件容易事。龙介少爷还是蛮有把握的。”
  忍叹了口气,道:“龙介做事粗枝大叶,又经常盲目乐观,实在是不敢太信任他的办事能力啊。”
  这句话出口,他不禁苦笑,现在再来抱怨又有何用?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和龙介已经不能分开了。值不值呢?他疲乏地揉了揉太阳穴,目光扫过下面草地上忙碌的人群。在那群衣冠整齐的人中,那个赤身裸体的奴隶显得分外惹眼,草色青葱,雪色的身体诱惑中透出无限清冷。

  第十七章 上帝之手(3)

  现在那奴隶就蜷伏在忍的脚边,温顺而安静,偶尔用手抚摸一下,肌肤便泛起一阵轻颤,也不知是恐惧,是情动,抑或只是禁不起这夏夜的清寒。透窗而入的月光照耀在他身上,肉体是凉的,银的,闪动着一种类似无机质的清冷而苍白的微光。炎夏将尽,夜晚温度降低了很多,他象头畏寒的小动物,不自禁地向忍靠过来吸取温暖。
  忍微微一叹,捧起他的脸。那张苍白凄美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半开半闭,流转间透出深入骨髓的倦意。是白天的调教课程让他疲倦,还是对人世的彻底厌倦?
  这样毫不设防的极度的脆弱,除了忍之外,他不曾展现给第二个人看过。在主人面前,再羞耻的姿势也摆过,从身体到思维都完全透明,也实在没有什么掩饰的必要了。
  主人的碰触让他稍微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曾经光华熠熠的眸子早已黯淡了神采,只有对他了然于心如忍,才能看到残存的生命之火依然在燃烧,尽管已如游丝般飘渺无定。那是他对世事人情无法全然斩断的眷恋与不舍。
  忍只觉心在微微刺痛,轻轻的道:“你为什么还要有牵挂呢?你不知道那样只会让你痛苦么?”
  一丝极微弱的阴影掠过那双眼睛,虽然只是转瞬即逝,也逃不过忍敏锐的目光。但他没有说话,只是把羽的头枕在自己膝上,打开了电视,里面正在播放新闻:
  “……浅见家主浅见羽失踪至今已逾三个月,案情仍无进展。代理总裁高桥裕二的领导能力普遍受到外界质疑,公司股票表现持续低迷。本月5日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FDA宣布该公司出品的抗抑郁药Viex会对心脏病患者产生不良影响,对危急中的浅见集团可谓雪上加霜,股票市值累计跌幅已达40%以上……”
  怀中人明显震动了一下,转过头去盯着电视屏幕。新闻播报仍在继续:
  “……该公司董事会于今日发布公告,代理总裁高桥裕二引咎辞职,继任者为前董事会长浅见平一郎的长子浅见龙介……”
  镜头一转,出现了身穿深色西装的浅见龙介,头发一丝不乱,神色肃穆地宣布将全面回收Viex,希望能重塑公众对浅见集团的信心。
  羽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唇边慢慢浮现出一丝凄惨的笑容,闭上了眼睛。
  忍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道:“还记得他么?他是你哥哥,龙介。”
  看着电视上踌躇满志的龙介,吐出一口气,慢慢地道:“就是他把你送到这里来的。”
  没有意料中的激烈反应,只有一阵难堪的沉默。怀中人一动不动的躺着,仿佛死去了一样。
  抚摸他的手停顿了一下,忍淡淡地道:“你早已经猜到了,是不是?是你的哥哥,希望你成为奴隶,因为你的存在妨碍了他的生活。”
  沉默。良久,羽惨笑起来:“我有哥哥么?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有哥哥,你们有同一个父亲,浅见平一郎。”忍顿了一下,不疾不徐地道,“你不仅有哥哥,还有两个姐姐,还有姐夫。”
  “他们都恨你,因为你把他们踢出了董事会。所以,他们也参与了这个计划。”
  羽身体一僵。他有把姐姐、姐夫踢出董事会么?他不记得了。那些遥远的往事,如同洗衣机里搅碎揉烂的纸片,早已辨不清形状。但那句话里透露出的其他一些信息让他痛苦,胸口如被巨石压住,弓着背,手无助地前伸,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
  忍轻轻一叹,道:“他们有理由恨你的。他们是浅见平一郎嫡亲的子女,而你只是一个私生子,还是不被父亲喜爱的私生子。”
  伸手握住了羽那只曾被折断的有些痉挛的左手,将他蜷曲的手指一根根捋直,道:“十岁那年,你母亲带你去诹访湖游玩,就是去见你亲生父亲吧?”
  羽的呼吸骤然散乱,带着哭腔的声音低低祈求:“求求您,别说了!您不是要我忘记过去么?为什么还要提起?”
  忍一窒,沉声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恐惧?”
  羽没有说话,伏在他膝头发出了一声类似呜咽的哀鸣。
  忍缓缓道:“其实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你父亲并没有接纳你们母子,他不爱你。甚至若干年后他找到你,要你继承财产,也不是出于爱,只是他更恨他的长子而已。”
  “他从来不曾爱过你,视你为子。这就是你一直不能原谅他的真正原因。”
  他吁了一口气,苍白的月光照着他清俊柔和的侧脸,有些冷漠地道:“没有人希望浅见羽这个人活在世上。你真正快乐的时候,是在你十岁以前。那时候,你拥有真正的爱和关怀。”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眼里掠过一丝奇特的波动。然而无论情绪如何,语音始终清冷平板,宛如冰封的寒潭:“但那幸福是偷来的,是属于吉野羽的幸福,不是浅见羽的。”
  “作为被父亲漠视的私生子,被兄弟姐妹憎恨的浅见羽,没有幸福。”
  羽终于开口,声音是虚脱后的平静,淡淡地道:“主人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忍百感交集地凝视着他,慢慢地道:“那一天,你本来不该出现在葬礼上。没有人能忍受到手的几十亿美元飞掉。就算是那笔钱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也足以让人发狂了。”
  羽沉静了片刻,木然一笑道:“更不该立一个荒唐的遗嘱,说什么自己有不测,财产就自动转给慈善机构,否则一颗子弹就可以解决问题了。那样对人对己都好。好得很。”
  忍叹息着抚摸着他的背:“你很聪明,可惜太聪明了。有时候我们自以为理智的决定,其实是最愚蠢的决定。”
  羽闭上了眼睛,已经不想讨论下去:“财产转让书准备好没有?我签。”
  忍摇摇头,道:“没用的。你自己立的遗嘱,应该很清楚。必须在公众场合有律师和三位证人在场,转让书才能有效。”
  “但你们总有办法的,不是么?”羽惨笑道,“主人,需要你的奴隶为你和你的委托人提供什么服务?直接说吧。”
  冰冷的手指停顿下来,耳边是忍没有情绪起伏的语音:“你需要真正被打破。现在你只是放弃了希望,但并没有放弃自我。”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象是在说服别人,又象是在说服自己似的道:“这样你会得到真正的平静,不再痛苦。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
  真正的平静……
  不再痛苦……
  羽苦涩地笑了笑,凝视着脚下如霜的月色。即使他有勇气去承受终身为奴的命运,这样的人生也未免太过凄惨。一想到前面那一大串漫长得永无止境的日子,他就止不住一阵颤栗。
  他想说,其实他早已渴望被打破,就象死囚渴望那颗行刑的子弹。
  但这话他并没有说出来。看着主人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他知道即使自己不开口,主人也已经明白。
  “明天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一切可以终结。你可以得到彻底的解脱,不再有挣扎,不再有痛苦。”忍轻轻地捧起羽受过刑不太灵活的左手,叠在右手上,然后小心地把这双冰冷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好像正保护着一只受伤的小鸟。
  “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羽闭上眼睛,没有说话。他实在已经无话可说。
  ***************

  第十七章 上帝之手(4)

  真正的平静……
  不再痛苦……
  羽苦涩地笑了笑,凝视着脚下如霜的月色。即使他有勇气去承受终身为奴的命运,这样的人生也未免太过凄惨。一想到前面那一大串漫长得永无止境的日子,他就止不住一阵颤栗。
  他想说,其实他早已渴望被打破,就象死囚渴望那颗行刑的子弹。
  但这话他并没有说出来。看着主人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他知道即使自己不开口,主人也已经明白。
  “明天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一切可以终结。你可以得到彻底的解脱,不再有挣扎,不再有痛苦。”忍轻轻地捧起羽受过刑不太灵活的左手,叠在右手上,然后小心地把这双冰冷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好像正保护着一只受伤的小鸟。
  “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羽闭上眼睛,没有说话。他实在已经无话可说。
  ***************
  羽静静地跪在忍身旁,双手紧铐在前面,戴着眼罩、耳塞,系在乳夹上的牵引链固定在下面的铁环上。下面似乎并不平整,他不时趔趄一下,撕扯得乳头一阵牵痛。他不得不用紧铐的双手握住铁环,弓起身子,以缓解疼痛。清晨的风格外寒冷,吹在他赤裸的身体上,泛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秋天真的快来了吧。
  耳塞被取下,耳边响起主人的声音:“你知道你现在在哪里么?”
  他摇摇头:“不知道,主人。”一大早被主人塞进车里一路牵引过来,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主人引导的方位上去了,完全没有留意身在何方。其实,这本来也不是他所关心的问题。
  主人沉默了片刻,再度开口时声音已变得冷淡而悠远:“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神秘而不可解的,不要说浩渺的宇宙,就算人本身,也充满了无数未解之谜。爱也好,恨也好,有时候全然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恐惧也是一样。每个人都有他恐惧的事物,让他无法忍受,一想起来都会浑身发抖,甚至根本就不能想。这种恐惧有时候完全无法用理性来解释的。有人会怕老鼠,有人会怕蜘蛛,有人你砍他十几刀都能忍住,可一见蟑螂就尖叫跳开,屎尿直流,理智全无。这与勇气无关,只是一种无法不服从的本能。而你最害怕的……”
  话犹未完,羽陡然色变,全身不住打颤,他死命抓住下面的铁环,发出一声微弱的呼叫:“不——”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不错,你最害怕的是溺水。从这种水墨画里最常见的、很有诗意的小木船翻落,掉进没顶的深水里。”
  眼罩被拉开了。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浩瀚海洋,朝日初升,东方天际云蒸霞蔚,金晖耀目。冷冷的晓风横扫海面,海风呼啸,浪涛奔涌,卷起万丈黄金雪。这正是被古往今来文人墨客讴歌过无数次的海上日出。他们乘坐的木筏便如嵌在画中一般,与这宏大壮美的背景融为一体,那种浑然天成的美丽,令人只想顶礼膜拜。
  然而坐在船里的羽,无疑是这画面里最不和谐的音符。脸色惨白得像个死人,嘴唇不住哆嗦,似乎想勉强自己说些什么,却完全无法开口。
  忍凝视着他,缓缓道:“其实你的恐惧可以理解。小时候你母亲带你去游湖,乘坐的就是这种木筏。船翻了,她死了,你的人生也从此改变。那次船难当然会给你留下极深刻的印象。但,这只是表面上看到的。真实情况如何,只有等待你来告诉我。”
  他在说什么,羽完全没有听到,只听到耳朵里血往上涌的声音。他死死抠住铁环,指节已因用力而发白,哪里说得出话来!
  乳夹被取掉了,牵引链像一条死蛇似的垂下来,忍捡起来,挂在羽的手铐上。羽似乎终于明白会发生什么事,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竭力想做点什么来阻止忍的行动。“主人,不不,你知道没有这个必要……”他结结巴巴地道,绝望地看着忍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扳开,毫无办法。
  在忍抱起他脱离船体的一刹那,他完全丧失了神智,眼前一黑,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不不不不不——”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所有注定要发生的事情,都必然会发生。
  没有意外。
  没有奇迹。
  冰冷的海水即刻将他淹至没顶。朦胧中他听到头顶忍几乎带有歉意的语音:“对不起。但你知道,事情必须这样的……”

  第十七章 上帝之手(5)

  汹涌的海水即刻将他淹至没顶。朦胧中他听到头顶传来忍几乎带有歉意的语音:“对不起。但你知道,事情必须这样的……”
  ***************
  冷。
  好冷,好冷。
  奇寒彻骨的海水霎时间包围了他全身,仿佛千万根冰冷的长针一齐刺入他的体内,令他的血液都冻结成冰。呼吸顷刻终止,胸口闷得发慌,强大的水压刺激得他耳膜生疼。
  他感到身体直往下沉,不可抑制的恐惧令他张口尖叫:“不——”这一喊把肺部的空气全排了出来,冰冷的海水不停地灌入他的口腔、鼻腔和耳朵。肺部大概进了水,火烧火燎地疼痛起来。
  四面八方都是水,上下左右混沌一片。他拼命踢蹬,但越是挣扎,似乎沉得越深。眼前一片漆黑,巨大的恐惧压在他心头,仿佛深夜赶路的旅人,无论他怎么拔脚狂奔,后面总有看不见的鬼怪如影随形。他们快抓住他了,快抓住他了,那阴冷的手臂就快触及他的后背了!
  连接手铐的牵引链突然一紧,他像一条鱼似的被拎出水面,啪的一声摔倒在船里。一股灼热的感觉陡然沿食道而下,耳朵、咽喉、肺部痛楚不堪。他伏在船板上不断呛咳,大量海水从他的嘴里鼻里涌出,呛得他头晕目眩,大脑嗡嗡作响。
  晓风吹打着他湿漉漉的身体,带来刺骨的寒意,冻得他浑身发抖,牙齿格格作响。好希望有什么东西能覆盖一下他赤裸的身躯,然而什么也没有,就连用双手抱住身体取暖也不可能。他只能尽量蜷缩成一团,抵挡着寒风,颤抖着,呛咳着,大口大口地努力吸气,恐惧万分。
  主人的声音,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感觉如何?这里和诹访湖的水有什么不同么?”
  他只觉脑袋重得出奇,口齿不清地道:“水……水是咸的!”
  主人沉默了片刻,遗憾地道:“你知道我期待的不是这个答案。”
  冰冷的手指又碰触到他的身体,他吓得大叫:“不不不不,这样我会死的!”
  “死?”主人似乎在轻笑,“死很可怕么?”
  他陡然一震,抬头看着主人。
  主人的脸上挂着一丝奇特的笑意,道:“你很怕死么?”
  他怔怔地盯着主人,眼神渐渐变得恍惚。
  “你知道,死并不可怕。那只是甜蜜的解脱,终极的长眠。”主人的声音,如丝绒一般柔和而诱惑,“不必害怕,我会陪着你。”
  “我会在这里等着你,等着你告诉我真相。”
  他再度被投入海里,在飞溅的浪花中,身体迅速下沉。
  “你知道,死并不可怕。
  有人曾经这样在他耳旁喃喃低语?语音柔和而虚幻,带着无以伦比的优雅与悲戚。
  他看见她小巧秀丽的下颌,淡青色的和服上绣着繁复的藤蔓花纹。精致的衣领微微敞开着,露出天鹅般洁白修长的脖颈。
  心,慢慢地镇定下来。长久压抑在心头的恐惧消失了。他不再努力屏住呼吸,任由海水大量灌入体内,却奇异地不再有痛楚。四周仿佛亮起了灯光,抑或清晨的阳光原本就如此明媚灿烂?他感觉视线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水下的世界清澈而澄明。他可以看到金色的船底,以及阳光照射下悬浮在海水中的细小颗粒。
  一切似乎变得缓慢起来,空中有鸥鸟掠过,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投下一道美丽的弧线。他可以看到那徐徐展开的白色羽翼,如云翳般飘过蔚蓝的天宇,每个动作都慢得超乎现实。
  在这空灵澄澈宛如仙境的世界里,他所仰望的女子,静静地回头。
  那是……母亲。
  光洁如玉的额头,漆黑凝定的眼眸,盘结的发髻如叠起的轻云……她依然如十几年前那么美丽动人。.
  “不必害怕,妈妈会陪着你。”
  她温婉地笑着,向他伸出双臂,阳光下白得仿佛透明。
  “小羽,和妈妈一起死吧。这世界太残酷……”
  “不要怪妈妈,妈妈这样做是因为爱你。不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世上……”
  那双手臂柔柔地环拥住他,温暖而安全。恍惚间,他还是那个依偎在母亲怀中的小孩,这十多年的孤单岁月从来不曾存在,所有的忧戚哀痛都只是一场幻梦。
  他可以呼吸到母亲身上香水的味道,听到她平静有力的心跳。身体已经不能动弹,但感觉异常舒服,象慢慢陷入熟睡中。曾将他撕裂的狂暴喧嚣的海安静下来,海风吹拂,浪花低低地吟唱着动人的歌谣。这个混乱不堪的世界象是突然变成了一个乖孩子,被她紧紧抱拥在怀中。
  梦境便在此刻碎裂。他忽然被一股大力推开,强行与母亲分割开来。十多年前的那一幕再度在他眼前重现,母亲用尽全力把他抛起,他小小的身体飞荡在空中,下意识地抓住船舷,爬到船上。大难逃生,惊魂甫定,他挣扎着爬起来,正好看见母亲的最后一缕黑发消失在湖面。
  阳光猛烈地炙烤着他的背脊,天地间反射出一层耀目的白光。四面八方全是水,汪洋恣肆,无边无际,与辽远空旷的苍穹融为一体,构成浩大宏阔的海,无形无相,混沌而苍茫。各种各样的声音从遥远的天际向他逼近,若有若无,时近时远,在重重幻影间盘旋呼啸,仿佛一群没有面目的鬼怪在欢欣起舞。
  天是大虚,地是大虚,茫茫天地间,只有他独自一人,跪倒在这孤舟之上。
  天上地下。
  彻底的孤独。
  “小羽,如果你是吉野茂的儿子该多好。你会有一个真心爱你的父亲。妈妈做得最蠢的一件事,就是生下了你。”
  “和妈妈一起死吧。这世界太残酷……”
  “不要怪妈妈,妈妈这样做是因为爱你。不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世上……”
  “不必害怕,死并不可怕,妈妈会陪着你。”
  但在最后一刻,她终究还是抛弃了他。
  她不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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